苏墨看着面前的老人,渐渐的双眼浮现了红霞,张了张嘴,却未说出任何话来。杜平生知道他是谁,他也知道儒道难入化神。可他依旧如同苏墨离山时一般,要帮苏墨破镜。游子归来,已非离人。似乎什么都变了,也似乎什么都没变。变的是回来之人的身份,不变的是老人看游子的眼神。苏墨看着杜平生出门时只是花白的长发,不知何时早已变得雪白一片。短短一月,却如同过了数载......“杜老......”似乎看出了苏墨的眼神,杜平生无所谓的笑了笑。“人老了,头发总是要白的。”苏墨想起了自己的白头白发,浑身猛的一颤,看着杜平生的神色之中荡起了一江波澜。如冬阳,如夏雨。他不知道杜平生在他失踪之后,冒着与雷宗滔天仇怨报复的危险,在外整整寻找了半月有余......三宗之地,掘地三尺。而杜平生也绝口未提。似乎在看到苏墨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变得不重要了。“何处化神?”杜平生看着呆然的苏墨,笑着捋了捋胡须。苏墨闻言神色之中露出了一丝迷茫,九界之外,他并无归宿......他亦不知该去往何处化神,他也不知该如何化神。“何不去故里?”杜平生笑着问道。苏墨神色低迷的摇了摇头......故里在往世,往世回不去。故里在小船,小船亦无人。故里在皇城,皇城不敢去。皇城之中的双亲是苏墨最后的依恋,他不敢轻易带着一身的因果回去......似乎看懂了苏墨的哀伤,杜平生笑了笑,对着苏墨开口道:“那便去我故里!”苏墨浑身一颤,紧紧的看着杜平生。一个仙修的故里,往往带着其一生的眷恋,是一个仙修心中羁绊,也是为一人的弱点。杜平生愿意带着苏墨去往其故里,许是苏墨在其心中早已是为亲传。“如何?”苏墨深深的看着杜平生慈祥的双目,缓缓的点了点头。杜平生和蔼的笑了笑,“那便走吧......”苏墨转头看了看这杜平生不知道生活了多少年的云宗药山,张了张嘴,“可是...云宗......”杜平生是云宗长老,辈分极高。可这一去......杜平生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哀意,转瞬即逝。看了一眼这药山,深深的叹了口一气:“这云宗...非我之处啊......”他未多说,苏墨也没有多问。“等我片刻...”杜平生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进入了草舍之中,然后又极快的走了出来。想来,是拿上了一些东西。杜平生走到了苏墨的面前,苍老的脸上堆上了笑颜,对着苏墨开口道:“走吧。”“好。”两人脚下亮起了苏墨儒道规则之力的金光,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药山之上......两人的离开,带着静谧,没有惊扰到任何人。这夜晚的药山本就静悄悄的,仿佛两人的离开,不改药山之上的萧索之意。一只飞虫扑腾着翅膀,落在了石桌冰凉的茶壶之上。一缕微风吹来,飞虫被风吹起,又重新飞回了草木之中。茶盏之中的残茶,被风吹过,荡起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夜色如墨,月华如霜。一老一少两道人影走在月色之下,老人的满头白发映着银月的光华。苏墨紧跟着杜平生的步履,行走在夜色之中。不知从何时起,他早已习惯了在夜色中缓行。只是却不明白杜平生为何似乎并不着急的带着他以步行远去。“我们走去杜老的故里吗?”苏墨转头看向身旁的杜平生。杜平生转头看着苏墨,笑了笑:“你有多久没有以步远行了?”苏墨低着头想了想,似乎很久了......从修道开始,便很少再脚踏实地的慢行过了。世间诸多事,哪有让他喘息的机会。杜平生看着苏墨的神态,无奈笑了笑,继续沿着林间小道,朝着夜色之中走去。“你觉得何为化神?”杜平生苍老的声音在林间响起,伴随着草木之中‘吱呀’乱叫的虫鸣蛙语,在苏墨的耳旁响起。“化神之下皆为凡境,化神为修道脱凡......”苏墨想了想,按照大凶对于世俗化神境的介绍,缓缓开口。“脱凡成神。”化神之下为凡境,化神之上才是神境。凡境,神境。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唯有脱离凡俗方为化神......脱凡......这是世人化神的唯一办法。可儒道修的便是凡。以凡俗为根基,又如何能脱离得了凡俗......这也是儒道无化神一说的由来。这便是苏墨化神的困境。修之凡俗,却要脱离凡俗。杜平生笑着点了点头,缓缓的开口道:“这是世俗的化神之道,化神化神,实则还是修道,修补凡境的残缺之道。”“所谓脱凡,也不过只是放弃一些东西意图追求道法圆满罢了。”“脱来脱去,还是逃不脱‘修道’二字。”苏墨一愣,又听到杜平生继续开口:“既然只是修道,又何必再去脱凡.....”苏墨点了点头,跟着杜平生继续往前走去。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往身后退去,眼前那漫长而不知前景的长路,亦如苏墨的化神之道。“丹道修念,化神需求一执。儒道修心,求的又是何物?”杜平生笑着朝前走去,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语。苏墨身躯一颤,站在了原地。丹道修念,求一执......苏墨想起了杜平生往日说的那句:丹修皆有一执,是为一生所求之丹。而儒道修的是心,求的又是何物?忽然,苏墨哑然一笑,撤去了身上的玉佩替换的容颜,露出了那白衣白发的翩翩少年模样......“儒道修心,求的亦是一‘心’。”苏墨露出了原本的样貌,走到了杜平生的身旁,跟着杜平生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此求一‘心’,是为本心。杜平生转头看着苏墨那白衣白发的少年模样,笑了笑。“知道要如何做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苏墨真实的样貌,却未曾想是这般的秀气儒雅,偏偏如玉......“不知!”苏墨摇了摇头。儒道化神,难如登天。不舍凡俗欲成神,又何尝不是在逆天而上......杜平生笑着点了点头。“慢慢来,不着急。”两人朝着夜色中缓慢的前行着,一缕清风吹过,将林间的虫鸣蛙语一道吹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