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红衣沁雪美,两袖扶摇弄寒泪。三两银壶温琼梅,四下迎风唤人回......那袭红衣平乐在雪中轻舞着手中剑,两袖卷起的落雪如同寒意落下的泪。民安于一旁温着梅子酒,看着皇姐一袭红衣在白茫茫的一片之中戏雪,目光中流露出了深深的迷茫。“已经在这关中多久了?”民安看着手中的酒杯,那酒杯中亦是映着漫天的白色。“似乎......记不清了呢。”那袭红衣似乎也舞累了,回身走到民安面前坐下下来,看着民安的杯酒中倒映出的满满迷茫,缓缓叹了口气。“皇姐......”民安将壶中酒倒出一杯放在平乐面前,轻轻的问道,“你的剑心可曾迷茫过?”平乐接过酒杯一口而下,放回了空杯,平静的摇了摇头:“没有!”“你的剑心所求是为了斩断什么?”民安问道。平乐看着民安缓缓问道:“谁说剑心所求便一定是斩?”“那是什么?”民安不解。“剑心,便是剑心。可斩亦可守,斩你所想斩断之物,守我所想守之人。”平乐平静的说道。民安一滞,看着面前的平乐缓缓说道:“三师姐,你早醒了是吗?”平乐沉默着点了点头。“为何不回去?”民安问。“因为你还没想明白,我是剑心,能帮你!”民安点了点头,看着那漫天的白雪,轻轻说道:“三师姐,可能替我照看着这一国?我想再出去看看!”“这只是幻境,你为何又要在意这些虚假之物?这国便让他放着不就好了吗?”平乐问道。民安看向远处,那雪地之中似乎正有三两小孩在嬉闹,大人出来将小孩身上的翻滚所夹带在身的雪水拍了去。在几句交代之后,那小孩又顽皮的冲入雪中与自己的伙伴打闹了起来。“你看看这世界......如此真实,真的只是虚假之物吗?”平乐向远处那互有牵绊的人们,心中同样升起了迷茫。“人活着也许只是一个梦,有没有可能我们在外的那绚烂景色依旧是一个梦呢?”“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若真的只是梦,那造梦之人又何尝不是一番深情?”平乐摇头苦笑:“这又是谁造的梦呢?”民安摇头一笑:“谁知道呢?有可能是你,可能是我。”“亦有可能是万千生灵的梦呢?”“即便只是一个梦......我们何不将这个梦做完呢?给那些梦中之人一个念想......”平乐回过头,怔怔的看着道韵横生的民安。“这个梦......让你成长了不少!”平乐回望皇城,点了点头:“我便替你看好这一方梦中世界,你安心寻你的道去吧......”这年,平乐长公主代理朝政。这年,民安又出了皇城。这年,民安再下江南............神域的鬼门之中,祭坛的青石阶上。三人已然苏醒,成安安和道桦最先苏醒,入眼便见到一袭白裙的宁白雪。“圣宗圣女?”成安安看着宁白雪尚未苏醒,顿时眼中一亮,随手往后一伸,不知道在何处掏出了一根粗壮的木棍。成安安举着木棍缓缓的向着宁白雪靠近,却被道桦拉住了。“你要做什么?”道桦看着成安安的举动,一脸疑惑的问道。“敲闷棍啊。”成安安理所当然的回答道。道桦嘴角一阵抽搐,满头黑线的问道:“你敲她闷棍做什么?”“她是圣宗圣女啊!我看圣宗不爽,圣宗之人太装了,我见一个敲一个。”成安安坦然的说道。“可是你趁人家意识还在关中的时候偷袭,是不是下作了一点?”道桦问。“这有什么关系?圣宗之人,人人得而‘敲’之!”成安安一脸坏笑,甩开了被道桦的拉着的手,缓缓的靠近宁白雪。道桦摇头捂上了眼,似乎见不得这种残暴血腥的画面。成安安狞笑着走到宁白雪身前,举起手中粗棍正要下手时却见宁白雪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一双明眸满脸疑惑的看着她。成安安转而朝着一旁的凉亭的柱子比划了一下手中木棍,转过头看向道桦说道:“你看我就说这亭子的柱子是紫檀木的吧?跟我手中的这个紫檀木一模一样呢......”道桦纠结了一下,看到成安安在狂使眼色,立刻附和道:“应该不是,你手中的这根紫檀木的色泽要比这柱子的浅一些,我还是觉得这柱子是文松木做制!”“不可能,我看就是紫檀木!”“紫檀木太贵了,谁用来建亭子?”“青石还贵呢!我们脚下不都是吗?”“你这么说,我觉得也有一定的道理。”“是说......”宁白雪看着来来回回争吵的两人,聪颖如她又岂会看不出这是在演戏。不过,她也没有揭穿,她生性淡薄,似乎所有的事情在她心中都不重要。不看重凡人,不看重情理,所以也就导致了在皇宫之中与苏墨地冲突。因为凡人和情理在她眼中不过是虚无之物,唯道与宗门方才是她心中的坚持之物。她一直便如同一个没有自我,只是为了修炼和宗门的机器。可与苏墨所见寥寥数面,后来甚至在那幻境之中与之朝夕相处数载,那波澜不惊的道心却已然出现了动摇。故而在幻境中苏醒意识后,依旧陪着苏墨度过了数载。宁白雪看着还沉在梦中的苏墨,微微一叹,在石桌之前缓缓坐下,那看着苏墨的眼中尽是复杂至极的情绪。“咦?”一旁和道桦争吵了半天的成安安静了下来,看着呆呆望着沉睡的宁白雪,心中一阵诧异。这宁白雪怎么这副样子?似乎与印象中的有点不一样了。在成安安的印象中,宁白雪也没有朋友,淡漠无比......可今天的宁白雪怎么好像与之前不一样了?“他们还要多久能醒?”道桦和成安安也坐了下来,看着还在沉睡的苏墨和顾雨,成安安自言自语的问道。“就是!悟性也太差了,不像我们早早便苏醒了意识!”道桦撇了撇嘴道,似乎忘了自己苏醒意识还是靠苏墨相助。宁白雪看向道桦,缓缓开口:“他早已苏醒意识了!”不知为何,她听到道桦这么说时,心中立刻有些不舒服,便不由自主的开口。成安安和道桦一愣。“那他还在里面待着做什么?”宁白雪看着苏墨,缓缓开口:“寻道......”......民安一路下江南,未在途中逗留,而是一路朝着回忆之中的桃山而去。可是......江南三千景,无一是桃山。那桃山似乎从未出现过,似乎仅仅只是民安的梦中之梦。“我在找什么?”民安在江南终是再没有寻找到记忆中的那一桃山,而后不再执着于桃山,开始一人行走世间。风花,雪月,朝露,夕暮......山川,江河,兽语,人言......世间万般景,无一是所思。人间千种情,无不是所想。似乎所见皆不是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似乎所闻皆又是自己想见之色。“似乎都对,似乎又都不对......”民安沉迷于人间,却又无法超脱于人间......这一日,连绵大雨侵袭,河中涨水,民安于雨中行至河边驻足而立,那浑浊的河水不断的冲袭这河岸,时不时那卷起浪花在河岸的阻拦之下冲天而起,又跌落河中。河中水流哗哗之声响遍两岸,却在远方被淅沥沥的雨水之声所掩盖。似乎,这河中凶险只有立于河畔的民安才能听闻。“我见到的景,便只有目中所见之景。”民安摇头轻叹。“而我却想要以我目中所见之景寻道,终是落了下乘!”“世人受五感所益,却也受五感所困。”“世人见不到自己视线之外的事物,听不到耳闻之外的声音。”“人的认知便是如此,受限于五感!若我只见我可见之物,便永远也寻不到到我的道!”“我的道......非是一花一草,一事一物!”“我五感的局限,根本无法承受我对于寻道的无限!”民安茫然回首,失望而走。刚跨出两步,民安猛然一滞,赫然回首......他看到那湍急的河中飘着一浮木,那浮木的枝桠似乎被河底的乱石所滞,使得那浮木悬停于河道之中。那浮木之上有几只说不上名的异兽,浮木之下的河水之中亦有几只异兽。那浮木似乎无法在承受再多的异兽,再有异兽上木,那浮木也将沉没或是被湍急的河水冲走。河水之中的异兽拼命的想要爬上浮木,浮木之上的异兽拼命的阻止河中想要爬上浮木的异兽。“这是一个死结!”一道声音在民安身后响起。民安转头看去,见到一个手持两枚棋子的老叟正在笑着看着自己。“后生见过前辈!”民安躬身抱拳行礼。这人正是民安那年在桃山深处所遇到独自一人下棋的老叟!老叟摆了摆手,看着河中的那道景色缓缓的开口:“浮木只能承受已然在浮木之上的那几只异兽,再有一只异兽上浮木,浮木便会沉。”“于是......浮木之上的异兽想要活命,就不能让水中的异兽再上浮木。”“可......浮木之下的异兽想要活命便只能拼命的上浮木,谋求一线生机。”“你无法用善恶或者对错来判断此事,立场不同罢了......”“这便是一个死结,从他们的所见而言,终有一方要死。”“或者都死!”“他们受限于所见,便只有两种选择!”民安回过头,看着河中那激烈争夺的一幕,微微出神。“这大世如河流,终有一天会涨水,冲刷生灵!”老叟看着那河中,缓缓开口的说道,话语玄之又玄。“那浮木同如今的仙道,狭窄且摇摇欲坠。”“那异兽便如生灵,皆只不过想要活命罢了!”“可终有人要死,谁又愿意去死呢?”“可若放任不管,他们都得死!”民安神色迷茫,缓缓开口道:“没有两全的办法吗?”老叟笑着看向民安,并未言语。民安看回河中,那湍急河流中的浮木上下起了生死争端,似乎是一个无解之局。忽然,民安猛的一晃,转过头看向老叟,问道:“河流如大世,浮木如仙道,异兽如生民......那我们呢?”“在河畔遥望河流的......我们呢?”老叟哈哈大笑了起来,看着那昏暗的天上不断落下的雨水,将手中的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中的那枚黑子递到苏墨面前:“我们是执棋之人啊!”民安接过那枚黑子,心中如一道惊雷响起,回头看向那河流。恍惚之间,似乎眼前的河流不再只是目中的河流......眼前的所见皆变得模糊了起来,却又如此清晰......“执棋之人......能做什么?”民安恍恍惚惚的开口问道。老叟摸了摸胡须,慢慢的开口道:“执棋之人也要遵循万物规则。你无法将河中的异兽都变成执棋之人,让他们上岸。”“不过,你可以选择杀了其中一方......”“比如,杀了河中的异兽,让浮木之上的异兽存活。”“或者,杀了浮木之上的异兽,让河中的异兽上浮木!”民安摇了摇头:“这两种皆不是我的选择......”老叟扬了扬眉,幽幽的说道:“那就麻烦了,如此下去,他们都会死呢!”民安看着河中之景,心中的道与眼前的景混为一团,似乎若解不开这结,便无法印着心中的执念。时光流逝,那浮木的枝桠似乎快要无法再长时间支撑浮木上下两拨异兽的争端。民安在恍惚间伸出了双手,看着自己的双手民安心中忽然醒悟。民安转过头,看向老叟,轻轻的将那枚黑色的棋子还了回去。“其实......还有一种选择!”民安笑道。“哦?还有什么选择!”老叟笑问。“执棋之人下河......”“......撑起那段浮木!”“又有哪位执棋之人愿意下河呢?”老叟问道。民安看向那浮木,画面开始模糊不清。再看时,那浮木之上的异兽竟然变成了一副副民安所熟悉的面容。丫头、师姐、师兄、院长、应王夫妇......那是一个个他的牵绊和依恋!“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