髑髅神重新接受了现实,勉强抑制住心中翻涌的念头,以和蔼可亲的态度去面对这些婴鬼,教他们适应自己的躯壳,感受这种新生。
这对婴鬼来说的确是新生,有了鬼面桃充满了阳和之气的躯壳,便可以让他们的魂魄得到修养。肉身是济世宝筏,失去了肉身,便要时时刻刻和世上的各种凶险对上。死气缠身,阴气生发,更是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寒冷。
拥有了肉身,无异于重生。但肉身又是沉重的,没有魂魄这样轻飘飘不受拘束。
总而言之,教化的难度变低了。
髑髅神都不得不在心中略略升起一星半点的感激,但很快就被他丢在脑后。也只感叹感叹马庆吉的神通广大,这等妙手,非常人所能为。
这老东西不老实得很,恶根深重,并非一死能治,但马庆吉有法子对付他,因此也不着急。
如今他扮作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只要他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那便离把自己也骗过去就不远了。
伏辛看着马庆吉这逆转阴阳的手段,哪怕是外行也识得其中精妙,赞叹道:“老爷道行大进,可喜可贺。”
马庆吉伸手将伏辛的画卷摘下,收入袖中,笑道:“小有所得罢了,这次回来,一是要看看你们,二是要你们随我出山了。”
“出山?”伏辛不解。
马庆吉道:“我如今身边无人可用,要和吴王了结一段因果,总需要一些跑腿的。”
髑髅神动了动耳朵,道:“看来老爷上次离开,发生了许多事情。”
髑髅神和伏辛早早被留在西麻山,并不清楚这位天狐大老爷已经做下多大的事业。
马庆吉也没有在他们耳边夸功的意思,只是含蓄道:“如今吴王身边无人可用,马上就要求到我这边来了。”
髑髅神道:“吴王着人暗中施法控制了西麻山掌教,在四苦阵当中蓄养邪鬼,想必是要用在此时了。”
马庆吉点了点头。
髑髅神好奇道:“我这些乖孙自然不能再去当婴鬼害人,其余三阵的邪鬼更是早被老爷破去,这吴王要人,只怕不太好办……”
马庆吉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好办?”
髑髅神顿时谄媚道:“老爷能自由出入阴阳,这等小事对老爷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伏辛附和道:“正是!”
马庆吉摆了摆手,把这两个马屁精赶到一边,转而研究起这株鬼面桃母树。
鬼面桃的母树蕴藏着阴中生阳的奥秘,也许他升入三品的机缘,就有几分要应在鬼面桃的母树上。
之所以说几分,是因为若他只想修成太阴之仙,那母树阴中生阳的奥秘就足以助他炼就阳神。但偏偏他的心思很大,要以九尾行阴阳,布苍龙,那这母树的力道就不够了。
先有神女赐下日轮金丹化作金乌温养灵神,又有日珠落入金炉熬炼神香,最后还有母树参悟阴阳,三管齐下,才算是保障。
见马庆吉在参悟母树,伏辛和髑髅神不敢打扰,便领着满地爬的小桃人走远了些。
参悟不过数日,邱云便手持信笺在阵外呼唤。后山禁地,非掌门不可入,邱云也不敢擅闯。
马庆吉在树上睁开眼睛,招了招手,邱云手上便一空,那信笺飘飘摇摇,飞入阵中。
马庆吉接住信笺,打开一看,果然是姑苏那几个孽徒写来了。
事情也正如马庆吉所料,以往吴王其实是不怎么在乎鸱鸮馆的,纵然鸱鸮馆为他暗地里做了许多排除异己的事情,但上有大城隍,下有五通神,鸱鸮馆只是用来干一些见不光的事情。
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城隍庙都塌了,五通神更是联系不上,重明馆的人不会干脏活,那鸱鸮馆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以往临川王管辖鸱鸮馆,鸱鸮馆其实都不能算是入了吴王的眼,但如今是不想用也得用。
而比起吴王,更急的临川王。
世子险死还生,受到吴王无尽的宠爱,已经明明白白是大业的继承者了。而临川王手中握着的底牌无端消失,欠下偌大人情救回来的句留部鬼王也消失了——虽然债主也跟着消失了。
临川王但凡还存着一点心思,就不能不急。
临川王还是存着一些小心思的,害怕生产惑心蛛的五通神消失了,惑心蛛也不管用了,因此在这信笺之中,还多有试探之处,只恐帮手没有招揽到,仇家倒先结下了。
但他们需要西麻山、需要马庆吉,而刚好,马庆吉也需要他们。
他笑了一声,把这信笺随手一扔,盖在了地上躲懒的髑髅神脸上。
髑髅神一骨碌爬起来,脸上显然是疲惫极了,这几日这些小崽子适应新躯壳,是实实在在的闹腾,比以往要闹腾得多。他打起精神把信笺看了一遍,耻笑道:“畏畏缩缩,真是可笑。”
马庆吉道:“你来拟回信,就说我们不日就要出发,让他们准备迎接。”
髑髅神便依言拟了回信,马庆吉看了一眼,信中用语张狂恣意、十分放肆。他夸赞道:“写的不错,就是要这个。” 髑髅神得意洋洋,道:“不敢当,不敢当。”
马庆吉摇了摇头,便屈指一弹,把这封信送到邱云手中。
邱云见了是回信,便松了一口气,飞到西麻山外,便见着一个蓝皮的罗刹鬼,道:“张师弟,这是师祖的回信。”
“这是给掌门的信,怎么是师祖回的?”罗刹鬼问道。
邱云暗含深意道:“这还要问吗?”
那罗刹鬼接过回信,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件灵物,塞在邱云手中,问道:“师兄,给我透个底,山中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邱云神色不变,道:“我真有一句话可以教师弟。”
罗刹鬼洗耳恭听。
邱云道:“天大地大,师祖最大,万万不要忤逆师祖。”
他低声道:“不仅仅是你我,就是掌门也如此。”
罗刹鬼如获至宝,道:“多谢师兄。”
这罗刹鬼身的张道人收好回信,转而看着被四苦阵挡住去路的西麻山,叹息一声道:“邱师兄,我们如今都不能上山了吗?”
邱云道:“师祖有命,若是不能自己闯阵上山,便不许回山。不单单是你,便是我下山,也要闯一遭四苦阵。”
他小声道:“如今山上的门人弟子想要下山,也是千难万难。”
张道人点了点头,道:“我先走了,来日姑苏再会。”
邱云目送着他离去,心中多少有几分惋惜,虽然他说的是大实话,但这几位,只怕还是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沉重和惨痛。
“今日西麻山,已经不是昨日西麻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