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早在数日前停息,暑气也随着一场夜雨逐渐消散,仿佛在为九月的到来腾出空隙。
假期的最后几天没有再发生什么跌宕起伏的事件,夏风禾在借宿的第一个晚上过去后又赖了整个白天,直到黄昏才回到自己家。
不同于祝余,病情更加严重的她现在还没法按期返校复读,绥草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帮忙补课的任务,希望她一切顺利。
至于祝余,他决定把天赋带到高三,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穿上淞师附中的校服了。
《反向转生,考不取本科的我在实力至上主义的复读生涯拿出真本事!》
下一集:落榜,二战。
看来他可能是被人传染,早上也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
祝余对着镜子扣好白衬衫的纽扣,在外面套上藏青色的校服外套。
林绥草来接他出院那天就是类似这样的打扮。
今天并没有见到她低血压的梦游姿态,他起床时少女已经穿戴整齐,蹲在玄关处提起鞋跟,将穿着白袜的脚塞进轻便的运动鞋里。
原本准备搭话的,但她冷冷地瞥过一眼。
“学校对迟到抓得很严。”
说完就径自拎起书包出门了。
真不讲义气。
人……人家才不想和你一起去学校呢!
祝余自娱自乐地在脑内配音,推门而出前将桌上的台式日历翻到九月。
八月他出院的那天被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圈。
这个起始于他得知两个女孩子姓名的暑假,终于在与她们分别立下约定后彻底结束了。
开学日的帷幕,则被又一场车祸粗暴地掀起。
在介绍这起不幸的意外前,有必要对即将登场的校园本身做一個笼统的概述。
淞师附中全名淞水师范大学附属中学,但虚晃一招地坐落于淞水财经大学的南部路段。
它有诸多被同市的莘莘学子们艳羡的优点——比如只有周一升旗仪式时会要求着校服,在大部分学校进入卷王版本时雷打不动地保持着周日休假的优良传统,晚自习解散时间不会迟于九点等等。
如果附近交汇的地铁五号线和七号线不是长年处于在建中的状态,那也可以算得上交通便利,不过如今依然是公交人和单车党各自占据通勤半壁江山的格局。
每天早上,都有上演生死时速的少年少女猛蹬着自行车从北一门外的上坡道腾跃而出,猛虎下山般冲刺,最终踩着点漂进校门,顺滑地驶入停车棚。
事情就发生在这条坡道上。
祝余乘上六点三刻的公交车,下车后走上坡。
他在坡顶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想要喊些诸如“归来千首诗,倾泻五石樽”之类的话。
但也就是想想而已。
毕竟他连复活赛都没打就回来了。
下坡到半途,身后传来一阵短促的铃铛声和含糊不清的人声,祝余循声回望。
——这就是事故的起因。
在事后接受不知名林姓记者采访的祝先生(十八岁)如是描述当时的情况:
“一般来说,在转角和叼着吐司的女高中生相撞是一种常见于虚构作品的情节,对不对?”
“发出惊呼,双双跌倒在地然后相视一笑,萌芽出酸酸甜甜的恋爱情绪……”
“然而,若是将吐司换成小笼包呢?”
“自然界中,食肉动物往往要强于食草动物,换而言之,叼着肉包的女高中生就要比叼吐司的更强吧?”
“如果这样的女高中生界强者,蹬着失控的自行车而不是用跑的,全速向你冲来呢?”
祝余下意识地向旁边躲闪,看着这位被包子堵住嘴说不出话的姑娘一骑绝尘地撞到路边的隔离障,从车座上掉下来。
她头上戴着一顶棕褐色方格纹的贝雷帽,大概是骑行时用来压住头发的,此刻因冲击而飞了出去,一直滚落到他的脚下。
坡道、帽子、女孩——如果换个出场的方式,说不定会被人认为是命运性的邂逅。
这就是这次车祸的全貌。
没错,其实和祝余没什么关系,他就是恰好目击的路人而已。
不过看到了就这么不管也不好,出于抵制冷漠风气的心态,祝余捡起帽子,走向摔倒的女孩。
她已经站了起来,一手按住蓬松柔软,正在随风飘逸的短发,有些茫然地左右顾盼,大概是在寻找丢失的帽子。
靠近时能看到腮帮像是仓鼠般左鼓一下,右鼓一下,小笼包最后的部分就这样消失了,小巧的嘴唇边还残留着亮亮的油脂。
祝余顿生敬佩之情。
“这位同学,真是把附中‘嚼得菜根,做得大事’的校训贯彻到一言一行里,遭逢横祸仍然咬定包子不放松……顺便问一句,你小笼哪儿买的?”
他都给看馋了。
“哎?在西门对面的那家蔡先生里。”
她转过身老实地回答,目光落在突然来搭话的男生右手,“那个……是我的。”
祝余将帽子递给她:“刹车出问题了?感觉还挺危险的。”
“可能吧。”
不知名的女孩伸出双手接过,拍一拍帽子上沾染的灰尘,“谢谢。”
虽然摔了一跤,但是她说话还是平平淡淡的,仿佛一阵轻轻柔柔的风吹过,好像留下什么印象,又好像没有。
她盯着祝余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扶起自行车,准备就这么推着下坡。
但链条似乎卡住了,轮胎每向前转动一周就会发出难听的嘎吱声,像是落入泥潭一样遭遇阻挠。
原本她是先走的,不过没两步就被祝余落在了后面。
他到坡底的时候,对方还在淡定地往前挪,脸上看不出着急的神色,也没有找人求助的意思。
阳光透过行道树的缝隙照亮她的脸颊,原本戴着的帽子已经收到了书包里,用车把手挂起来,其他进入竞速状态的学生们一个个从旁驶过,风声吹得书包带子左右晃荡。
“学校对迟到抓得很严。”
祝余抓住另一只车把,有点无可奈何地复读今早听到的话。
如果不是绥草很认真地提醒这么一句,他说不定也就不多管闲事。
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祝余以前因为迟到挨过训,尽管他现在已经生理上遗忘了训过他的老师,但当时难堪的心情还是残留着。
“坡底下有个停车道,我们把它抬过去放那,你这么推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出乎意料地,她立刻就点了点头。
很快,有路过的男生看着步行在路右侧,抬着自行车的一男一女,很困惑地按响车铃。
“叮铃铃——搞行为艺术不要挡路咯!”
搞行为艺术的两人终于将自行车放到目的地,女孩的额头上已经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用手背擦擦汗,长吁一口气,从书包侧袋里拿出水杯喝一大口。
“太好了,还以为要迟到,急死我了。”
“你竟然有着急过吗?!”
就算现在她还是那副心平气和的腔调。
“嗯,已经在想检讨要怎么写了……啊。”
她转过身,倚靠着自行车微微低头,“谢谢你帮忙,请你喝饮料吧。”
“不用了。”
祝余挥挥手,“再见。”
再见,小笼包同学。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甩开对方往校门跑。
只留下少女还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水杯。
她歪了歪头。
“……你不是应该已经毕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