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孟瑛一身酒气地进了宫。
御书房内,景德帝见孟瑛这副模样,大惊失色,忙让人去准备醒酒汤。
“你……这……你何时学会酗酒了?这简直荒唐!”景德帝急的直想跳脚,随即又觉着他这儿子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等事,担忧的问道,“瑛儿,发生了何事?”
孟瑛头痛欲裂,伸手扶额,他什么也不想回答,只自说自话,“父皇,我要送王妃走。”
景德帝闻言,怒目而视,“一个女人,何至于此!”
孟瑛嗤笑,“那我母妃,对你也仅仅是一个女人而已,对吗?”
景德帝被抓了痛脚,住了嘴。
“父皇也不必羞愧,你是帝王,女人于你而言,本就是附庸之物。”孟瑛从指缝中睨着景德帝,轻飘飘的道。
“朕从未这样想过!对你母妃,绝对没有!”景德地有些急,矢口否认。
孟瑛也不继续激他,他不言语,只淡淡看着他的父皇。
即使他的父皇认为他对心爱的女子珍惜极了,孟瑛也清晰的记得,他的母妃,当年是如何被缴收兵器,不再舞刀弄枪,开始读书写字,绣花弹琴。
他还记得她母亲最后的日子,眼里空洞无光,步履矫揉造作,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夜里却一边绣花一边流泪。
她渐渐的被规训成了皇后的模样,仪态端庄,母仪天下。
只是,再也没陪他练剑了。
孟瑛的缄默不言,让景德帝愈发心慌,他这儿子连沉默都利用得恰到好处。
“哎!行行行!送走就送走,你要怎么样都随便你!只是现在这个时机并不好,你刚回绝了太后,她定然不会放过你。”
孟瑛微不可见的叹息,然后轻声道:“嗯,那便明年开春吧。”
孟瑛这才开始与景德帝聊正事。
中途,皇后端着醒酒汤而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瑛儿怎么喝那么多酒?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游珍珍还记得昨日二人那柔情蜜意,她许久没见过孟瑛那种神情,她还以为终于有人能陪陪他了。
结果晚上就喝得烂醉!
孟瑛并不回答游珍珍的问题,只谈正事,“皇后这些日子对淑妃好些,莫要与她争宠。”
游珍珍一脸不悦,瞅了瞅景德帝,“凭什么!你小子还管你爹的房事来了!”
景德帝忙安抚游珍珍,“皇后,听话。”
孟瑛饮下一碗醒酒汤,眼神里恢复几分锐利,语气冷硬,“我需要让她在太后面前失宠。”
游珍珍蹙眉听着安排,这小子绝对是心情不好!惹不得!趁早溜了吧。
父子二人在御书房聊了许久,直到天黑。
夜里,景德帝让人送孟瑛回府,却被他拒绝了,“恳请父皇收留几日。”
孟瑛不想回王府,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抚,由他挑动而起的心。
只好冷一冷,晾一晾,兴许她就淡了,就忘了。
于是景德帝放出口风,与宁王畅谈学子入仕选拔。
二人于御书房谈了谈三天三夜,好不尽兴。
三日后,景德帝颁了一道轰动朝廷的旨意。
此旨有三,一是赞扬宁王聪颖过人,献策有功。二是,解了宁王的禁令,还了他的自由身。三是让宁王任了礼部侍郎一职,辅礼部尚书组织今年的科举。
此消息一处,朝野震动,终究是要变天了,官员渐渐收敛锋芒,夹起尾巴做人,此乃后话。
白芷屁股的伤还没好得完全,所以她这几天也没出门。
她一边等着孟瑛回家,一边等着卓泓的消息,心急如焚。
却听宫里有人来报,王爷要歇在宫里。
这是好事呀!
他总算肯走出竹林,接受她情意,与他的父皇聊天下大事,白芷大悦。
一切事务都在向好的一面转变,白芷也不能借着养伤偷懒。
于是召来尤青,了解现在斗兽场的进度。不得不说,尤青真是一个妙人,小小年纪,能力不俗。
在她躺着这十几日里,斗兽场的场地已经打理出来,该修补的也修补好了。
接下来就是布置场景,场地。关于场地,白芷有些想法。
厨艺大赛,既是味觉盛宴,也得是视觉享受。不能在那台子上搭建太过笨重的灶台,得找工匠订制方便展示的灶。
她预计一番,这比赛估计得等到初秋时节,那时不算凉快,也不算太热,甜品,冰饮,也得准备一些,然后去参赛。
到时候新式的糕点横空出世,定会闪瞎众人的眼,折了馋人的舌。
与此同时,她让尤青打探,位置比较好的酒楼以及铺子。
做完这些,她就去了后厨,分别教不同的厨子们做甜品,做川菜,以及她上辈子刷到的各路美食博主的做法。
唐大树不愧为谷大夫推荐的人,他做菜讲究一个快,火力极猛,还挺适合做川菜。他对火候以及调味料的掌握,有着极高的天赋,学起来那真是手到擒来。
只是他有时会觉得全身一阵发麻,谷大夫猜测,是那血蛊引药的后遗症,谷大夫为其调配了药物,可以缓解他的症状。
而唐大树的女儿,唐星也在王府开始学习起了认字,与阿洛一起,刚好有个伴。
阿洛的官话越说越流畅,甚至开始有些出口成章之势。
白芷一边替他高兴,一边羞愧不已,她竟然开始有些听不懂阿洛说的话了。
于是她去了书房,书房有许多还未来得及整理的书籍,是孟瑛从远尘居搬下来的。
她随手拿起一本翻阅一二,竟从书里哗哗掉下好几页纸。
白芷俯身捡起,发现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是同一个字的多种形态。刚开始有些看不懂,仔细研究后才发现,竟然是这个时代的字和现代字的演变过程。
上面写着无数种文字演变过程,有用丹红墨水圈着的,也有划了一条小杠的,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纸张数量之多,能叠出厚厚一搭。
白芷轻笑出声,当初让他看自己这些不着调的东西,真是为难他了。
白芷伸手又翻到用上好的绸布包着的一本书,打开才看见,是她当初还没有见到王爷时,送到远尘居的信,上面写着自己对王府的想法规划。
每一张,都被按照时间顺序保存的极好。每一张纸下方,还放着另一张写满了批注的纸。
随意翻到一页,胸中触动。
王府仆役文化普及,可每隔七日腾出时间,教授王府仆役习字,读书识字使人眼界开阔,遇事也能扩展思路,降低受蒙骗的概率……
下方批注,受益匪浅,南山战乱无休无止,南山流民颠沛流离,狗奴乃南山所拾,其母见榜不识文字,贼人指鹿为马,哄她孩子可换来千斗米,却不想亲手将狗奴送入虎口,其母当场殒命,幸得某与肖扬路过,解救狗奴,后为其更名为十七。
若其母识字,定能得一线生机。天下人人识字,飒兰之愿矣。
白芷拂过这墨干的笔记,感慨万千分。
与她想的一样,王爷生于帝王世家,胸中有沟壑,眉间显山河。
怎可能甘于偏居竹林,日日焚香伴佛呢?
他只是被困住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