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孟瑛连着灌了好几碗,依旧是神采奕奕,清醒无比,走路都不带晃。
白芷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二。”
白芷失望叹气。
“让王妃失望了?”孟瑛眼里有些得意。
切,无趣!
察觉到灌不醉,白芷瘪嘴,自顾自喝着她那没什么酒精浓度的温酒。
此时的孟瑛,虽然头有些晕,却是理智尚在。
二人吹着夜风,围着篝火,聊了许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孟瑛不醉,白芷一下失去了乐趣,态度变得冷淡许多。
“困了。”白芷伸了个懒腰。
孟瑛却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时辰尚早。”
白芷自顾自的开始抖落毛毯子上的尘埃,没有理会孟瑛。
白芷用一根树枝,在石床中间画了个楚河汉界,道:“你睡这边,我睡这边,不得越线!”
孟瑛意犹未尽,压根不想睡,磨磨蹭蹭的躺上了另一半石床。毛毯归白芷所有,孟瑛和衣而眠。
白芷躺在草席上,稍微一挪动就会发出沙沙声响,有些睡不着。毕竟在王府,这也是一尊娇生惯养的躯体,草席微微刺痒的触感,让人有些抓心挠肺。
不过好在白芷适应能力不错,在连数几百只羊后,昏昏欲睡。
忽的,草席发出沙沙声响,白芷立马警觉,王爷在向她靠近。
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先装睡好了。
而等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动静,他只是静静停在了咫尺之间。
白芷背对着孟瑛,虽然看不见,她却觉着孟瑛在盯着自己,这样的视线让她僵硬,不敢动弹。
先沉不住气的是白芷,任谁被这样盯着也觉得毛骨悚然。
她翻过身,“王爷盯着我作甚?”
孟瑛手枕着一只胳膊,微微开口,“飒兰以为你会问我许多,可你一个都没问。”
酒气扑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芷竟然觉得他的声音在颤抖,还有几分委屈。
“王爷以为我会问你什么?”
“以为你会问我,为何这里会有个山洞,为何会在这里酿酒,为何又会带你来这儿,为何这里会有陶罐,为何今日又要饮酒……”
声音越说越委屈,伴着几分醉意,听得人怪心疼的。
这些话像是在控诉,控诉白芷不陪他聊天。
他一个谨小慎微的人,问了他也不会说,所以白芷才选择了缄默不语,可现在他却在控诉自己。
白芷忽然明了,并不是他想要自己问,他只是想说,想要倾诉而已。
像是个孩子,回到家就想与最亲近的人分享今日的趣闻,被谁欺负,又收到了什么礼物。
“王爷醉了。”白芷声音沙哑。
“你就当我醉了。”
听起来,他很想醉的样子。
“那好,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吗?”白芷遂了他的意。
“能回答的,我便回答。”
“那你说说,你为何会在这山里凿个洞,又为何酿下一壶酒,今日又为何突然想饮酒?”
这既视感,简直就是在哄小孩。
“王妃这问法不对,一下问那么多问题,飒兰不知该从何答起。你该先问,是如何发现这地方……”
白芷喷血,明明是他自己提的问,现在倒还讲起了逻辑。于是白芷只好顺着他的逻辑,挨着挨着问。
简单来说,就是咱们孟三岁,在王府呆的无聊,就来后山乱逛,然后发现了这山洞,又发现桃树,就将桃子酿成了酒。
他以为他会一个人,独自饮下这一坛酒。却是气肖扬与卓遥都与他的王妃喝过酒,他不能落了下风。于是带白芷来他这秘密基地,共享他这一坛宝贝。
故事平平无奇。白芷却听得沉重。
独醅春桃酒,岁岁空举杯。
他到底是有多孤独?
不需要别人多说,白芷也能推断出,王爷年少之时,必定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受尽宠爱的母妃,独爱一人的父皇,还有卓遥卓翎对他那近乎盲目的崇拜,每一项都是羡煞众人的存在。
而后竟是剃发出家,只伴古佛青灯,不闻世间繁华,终日无人对饮。
以至于,把他憋疯了,逮着白芷使劲霍霍。
莫名的,觉得他有些可怜,却也不能被他现在的行为给迷了心智。
白芷很清醒,虽然他现在又几分醉,防备较弱,可若是往前一步,仍然会被拒绝。所以她便不会去自取其辱。
当个树洞就行。
又扯了一堆,白芷忽的想起什么,蓦地问出了口,“王爷,肖扬去了哪里?”
“我让他出去办事了。”
“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因为血毒人的事,怕连累别人,然后偷偷跑了。”白芷有猜测。
孟瑛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有何不好?他在,你也护不了他。”
这话虽然扎心,却也是事实。
见白芷久久不说话,孟瑛怕她难过,补充道:“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你对他很重要,那他们就会把你视为破局关键,绞尽脑汁地控制你。你不能置肖扬于不顾,他又如何能至你于不顾?”
孟瑛为白芷分析起了其中厉害。
白芷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眉头深锁,“于王爷而言,我也是这般的累赘?”
黑夜中,孟瑛语塞,良久,他才开口,“非也,即使你冰雪聪明,足智多谋,武艺超群,你的对手也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若我谨小慎微,处处都挑不出错处,带上百八十个身手一流的暗卫,他们又能奈我何?”白芷认为这许是破局之法。
孟瑛沉默良久,声音暗哑开了口,“不行的,芷儿。”
白芷怔愣,他忽然唤自己为芷儿,心尖尖在颤动。
“武艺高强是有些许用处,可那用处也仅有一点而已。”
“这世上有些人,被称为恶人。你可知他们与常人有何区别?”
没等白芷回答,孟瑛继续道:“他们没有底线,不择手段。”
“平头百姓的性命,在你心中,在你们那个时代,被视若珍宝。可是在这里,在那些恶人的眼中,蝼蚁不如!随便一个人都能成为你的死穴。”
“若你真的能做到,能忽视他们的性命。确实能以恶制恶,可那时的你,便不再是你了。你会成为被各方约束的棋子,最后成为这个世界的傀儡。”
“你现在想过的生活,你的追求,你那些美梦,到了那时,你便再也不敢去想,甚至对往昔的坚持嗤之以鼻,你会嘲笑人人平等是句空话,你会觉得人命本就该是贱如蝼蚁,为你所用又有何不可。”
孟瑛的话,让白芷一阵阵恶寒,在毛皮毯子里蜷缩成了一团。
“若是王妃真的愿意,那飒兰也不愿。”
孟瑛轻声叹息。
“芷儿,你教飒兰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