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嫂子偃旗息鼓,日子便又恢复如常。
周武七年,八月十一日。
下晌。
程木槿用了午饭,歇息了小半个时辰,便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前读书。
自和宝器斋签订契书以来,一直也没有什么活计上门,恰她淘换来的那些碎纸零书业已经修补完成,也实在没什么可做的,这几日便闲下来一直在读书。
秋高气爽,正读到兴浓处,忽听得大门被啪啪拍响。
程木槿有些许疑惑,也有些许猜忌。
住在这里这许久,除了郝婆婆外祖母在时,偶尔有邻居上门,到了剩自己一人时,就再没人敲响过这扇大门。
难道……是甲长老婆又来了?
她站起身出了屋子,悄步来到门前,低声问:“谁?”
“莫问了,快开门,这里的东家回来了。”
一个稚嫩的小丫头的声音回答。
程木槿就是一怔:东家?什么东家?
随即心里一跳,想到一个可能:难道是那一大家子来京城了?
“快开门,再磨蹭,小心老爷夫人责罚你。”
不等程木槿再细思,那个声音又大声呼喝着,连续啪啪拍门。
程木槿只剩叹息:应该是她猜的那样没错了。
这可真是,事情怎的如此多?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那一家子不在蓟州府好好待着,跑过来做什么?
她的日子就不能清清静静地过吗?
不愿归不愿,可她还是拉开门栓,打开大门。
抬眼便看到一个穿着豆色比甲,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站在门前,瞪着大眼睛看过来。
小丫头身后,则停着一辆黑厢大马车,黑厢马车后面,还有一辆装满了行李的骡车,上面还坐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妇人。
果不其然。
程木槿心里苦笑:那个本该在蓟州享福的一大家子都来了。
眼前的小丫头不是继妹程云儿的贴身丫头艾草又是谁?
“啊?你,你,你是大小姐?”
艾草眼睛瞪大,拔尖了声音叫着,人也不见礼,转身就是跑到身后的马车旁低声禀报:“小姐,老爷,夫人,是大小姐。”
“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没规矩!”
一个男声在马车里呵斥道。
随即,马车门一开,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就从马车上下来,皱着眉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程木槿双手叠于身前,微微福礼:“见过父亲。”
中年男子正是她的父亲程信。
程信眉头皱的更紧,只是微微点头却也没有说话,而是回身伸手,从车上扶下一个三十几岁的少妇,不是别人,正是程木槿的继母霍兰娘。
霍氏怀里还抱着一个睡得正熟的幼儿。
那边坐在骡车上的小妇人此时已然是下了车,一溜小跑地过来,从霍氏手里接过孩子去。
霍氏揉揉胳膊,盯了一眼程木槿,回头喊一声:“云儿快下来。”
随着话音,霍氏身后才慢慢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霍氏生的女儿,程木槿的继妹程云儿。
程云儿磨磨蹭蹭下了车,挨着母亲站好,满脸不耐烦。
母女两个一般的略矮小身量,一般的圆脸细眉细目,只是一个穿桃红,一个穿嫩粉罢了。
程木槿面色平和,先是给继母施了一礼,唤了一声‘二娘’,又向继妹微微点头。
霍氏笑着打量程木槿,微微点头。
程云儿则只是搭着眼皮匆匆福了一个身,含糊叫了一声‘姐姐’,就扭过脸去望着别处去了。
程信看一眼身后的母女俩,对程木槿吩咐道:“天气炎热,你母亲带着你弟妹赶了好多天的路,舟车劳顿,你且先带她们进去歇息,为父留下打理行李。”
原来那个小小幼儿是霍氏又生下的儿子。
程木槿垂着眼睛低声应了一声‘是’,对后面的母女二人道:“请二娘和妹妹随我进来。”
说罢就转身在前面带路,并没有再多等待。
怎地如此轻慢?
程云儿在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嘟起嘴来喊了一声‘娘’。
霍氏拍拍女儿的手,安抚地使个眼色:“快跟娘进去吧,一路上可是累坏了。”
说着,拉住女儿的手,在丫头艾草的挽扶下进了门。
抱着孩子的小妇人亦跟在后面进去。
程信直等看到一家子老小都进了大门,这才转身吩咐跟车的脚夫往下卸行李搬进院子里去。
这时就有邻居探头探脑地出来看,小声议论着,猜测着这会否是程家小娘子的老家亲戚来投奔的?
程信背着手站在那里,左右顾盼着打量。
此时,旁边两扇小门也是咯吱一声响,露出一张微黑的圆方脸,恰好和程信对了个眼儿。
圆方脸儿的妇人吓了一跳,连忙又把头缩回去,嘭嗵一声关紧门。
程信微微皱了一下眉,看看那扇小门,又看看自家这边的两扇大门,连着盯着后面狭长细窄的小院子,不由心里疑惑。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对着两边看了半晌,眼里便不由冒出怒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