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官兵围着一顶大轿走过官道。
远远地,巡逻的兵士看见,就绕开快步躲开跑走了。
大青布围轿稳稳地转过几条小巷,又拐了几个弯儿,来到一条巷子口停下。
前边就是羊角巷。
一直牵马跟在轿旁的齐胜被一个官兵叫到了郑修的马前。
齐胜躬身施礼,等着侯爷吩咐。
马上的人看着他问:“家中可有伤药?”
齐胜连忙点头,回道:“回侯爷的话,家里有。小的只是刚才忘带在身上了,回去一定立马就给程姐姐拿过去用。”
马上的人便微微颔首:“明日你一早到铁马巷来。”
去铁马桥巷?干啥?
齐胜不明所以,可还是当即立刻躬身回道:“是,侯爷。”
虽然之前恳求侯爷要给侯府效力没有得到应允,可齐胜却已经自觉把自己当成了侯爷的人,自是听从侯爷的任何吩咐。
马上人又是微微颔首,淡淡道:“下去吧。”
齐胜忙施礼退后,回到了轿旁。
此时一直跟着他的副将对他说:“齐兄弟你自己护着轿子进去,我们在这儿等着。”
说着便伸手接他手边儿的另一匹马,又笑道:“这匹马留下。腿受了伤需得好好照看,马和人不一样,你怕是照看不好。等什么时候好了,我叫人给你送回来。”
副将也跟着侯爷好多年了,要说侯爷的习惯秉性他或是比陈志还门儿清。这小子将来一准儿是侯爷的身边人,前程差不了。他也谈不上巴结,只是现在交好总是没错儿的。
被程木槿扎了马腿惊跑的是王二的那匹。
王二有罪马却没错。齐胜自是不会跟一头畜生计较。况,他也是爱马到骨子里的人,闻言便把缰绳递过去,道了一声谢,便牵着自己的那匹跟着已经抬起来的轿子往前去了。
羊角巷细长而逼仄,平日若是并排走人,最多也就走三四个。
大青布围轿是郑修的座轿,规制很大,四个轿夫两前两后,勉勉强强抬得过去。
齐胜便只能在后面。
寂静的巷子里,只有几人轻轻的脚步声。
齐胜却是暗自叹服侯爷的好心思。
这番没声儿的深夜走过来,若是马匹脚步声响起,本来不知道的人也便知道出事儿了。有好事的人就难免会出来瞧瞧动静,反倒是要给程姐姐带害了。
还是现在这样好。
走了约摸半刻钟,便来到了自家门前。
轿子轻轻落下。
齐胜上前打起轿帘:“程姐姐,到家了。”
程木槿正在假寐,闻声便轻轻嗯了一声,低头起身下了轿子。
她解下大氅递给齐胜:“你拿去还给侯爷,就说多谢了。”
齐胜迟疑着接过去,小声问:“不浆洗一下吗?”
大氅被披在地上,草屑泥土沾了不少,这样还回去,会不会不太妥当?
程木槿微微摇头,没有言声,而是又俯身向轿夫们轻轻施礼。
轿夫们没想到这个小娘子会这样,连忙就是手忙脚乱地深深躬身还礼,小声连道不敢。
程木槿微微颔首,转身掏出身上的锁匙开自家大门,一边淡淡回齐胜的话:“侯爷家里那么多下人仆妇,哪里会缺一个给他洗衣裳的?不要多事,尽管还回去便是。”
说罢,便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大门轻轻闭合。
齐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对着严丝合缝的大门嗯了一声,转身跟着已经走远的轿子又往回走。
当此时,他真的有些不明白程姐姐的心思了。
在他看来,程姐姐也是过于大意了。虽说侯爷救他们这样的大恩不是洗一件衣裳就能还的,可就这样随随便便就把一件脏衣裳还回去,脸面上属实说不过去。难道她就不怕侯爷心里不高兴?
还是,她料定了侯爷不会生气?
这样想着,齐胜一路回到了小巷口。
他径直穿过护兵来到侯爷马前,双手捧着大氅递过去:“程姐姐说多谢侯爷。”
“嗯。”
郑修微微颔首,轻嗯一声。
站在旁边的陈志连忙伸手接过去,迟疑一下,却没敢给侯爷披上。
他和齐胜一样的想法,对程小娘子就这样把脏了的大氅还回来百思不解。
折腾了大半夜,此时天色已微微有了一丝光亮。
齐胜悄悄抬头。
就看见郑侯爷脸上并没有丝毫不豫之色。
他这才敢放下心来。
于是深施一礼,倒退着身子牵着自己的马,走进羊角巷。
直到看到齐胜的身影拐进一个拐角消失不见,郑修这才拨马转身往来路离开。
陈志忙一摆手,当先跟上,身后护兵亦连忙按规制纷纷跟上,簇拥着侯爷远去。
那边厢,走进巷子深处的齐胜听到身后渐渐远去的马蹄脚步声,却是顿住脚步,抬头仰望着灰黑色的天空,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