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桥巷,鲜汤铺子门口。
郑修叫停了轿子,命四顺进去买一碗鲜汤回来。
四顺连忙麻溜儿地应了,小跑着进去买汤。
护兵们上前齐刷刷围住车轿,后面的陈志亦下马巡视着四周。
忽听得轿子里传来一声轻喊:“陈志。”
陈志连忙牵着马来到轿前,躬身施礼:“侯爷。”
轿帘一挑,伸出一只手来,修长的指间夹着一个半寸长的纸方胜。
他们爷淡淡道:“回府交给双笔。”
“是,侯爷。”
陈志连忙双手接过,刚要回身吩咐亲兵过来,却又听得侯爷道:“你亲自去。”
陈志就是一怔,想要说他还要护卫侯爷周全,这不合规矩,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拱手抱拳道声‘是’,又小心地把纸方胜揣进怀里收好,这才跳上马转身离开。
路过副将身边时,又勒马站定吩咐他好好护卫侯爷,这才打马迅速往来路去了。
陈志长得粗豪,心思却很细。方才四顺跟侯爷禀报时他也听了个大概。四顺或许机灵,可毕竟一直待在府里,经的事儿还少,许多事儿想不周全,他却已然是明白了侯爷的心思。
侯爷身边四个亲随:一墨双笔三平四顺,各有其职。其他三人或许并不知双笔是做什么的,他却是从军中见过血的,那个双笔看着木木呆呆很是普通,其实身上带着煞气,绝对也是见过血的狠人一个。
侯爷听了卖烧饼小娘子的事儿,就让他回府找双笔,这其中缘由绝对跟史家有关。
侯爷这是不放心史家,派人盯着呢。
这……
陈志暗暗心惊。侯爷竟然对那个小娘子如此另眼相看!
这事儿若是太夫人知道了该怎么办?
陈志不由头疼,话说他这个护卫统领是不是也会步前任后尘,年纪轻轻地就回家养老?
卖烧饼的小娘子害人不浅!
又跑了一段路,陈志才算是定住心神。也罢,他是侯爷的属下,自该当听侯爷的吩咐,太夫人若是问起,他便一问三不知便是,万万不可学前任一般实诚。至于太夫人要如何惩处于他,自有侯爷担待。也或许,这也是侯爷在试探他?
想到此节,陈志便是一个激灵。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个?
跟了侯爷这么久,这还是侯爷第一次给他这样的差使。
侯爷这是在给他机会!
仿若醍醐灌顶,陈志蓦然想通了首尾,立时便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顾不得其它,手下连连挥鞭,打马一路飞驰而去。
正此时,四顺亦从鲜汤铺走了出来,两手各拿一个竹筒,一路催着轿夫起轿。
大青布围轿平稳安静而起,渐渐远去。
一日无话。
掌灯时分,双狮大街永宁侯府。
郑修用完了晚膳,正坐着品茶,一墨躬身踅进来禀报,三平有事要回禀侯爷。
郑修颔首,命他进来。
门外,三平轻手轻脚进了门,站在当下,恭恭敬敬地施礼。
郑修放下茶碗,淡声问:“何事?”
三平头垂得很低,小心回道:“回爷的话,是青雀姑娘的事儿。”
说到这里,他便屏息等着。
若是让讲他便讲,若是不允他便告退。
片刻后,听得上位他们爷声音淡淡:“讲。”
三平松了口气,连忙回禀:“是青雀的老娘。今日找到小人,说是青雀姑娘已经数日水米未进,现在只剩一口气儿了。大夫说是怕是不行了,她娘哭着哀求小人,说是求爷给她一个恩典。”
好不容易把这段话说完,三平直接头垂到胸口去,身子躬得更深,气也不敢喘。
恩典?什么恩典?还不是想着纵是死了也要一个说法?
青雀这是到了还不死心啊。
屋子里静的吓人,好半晌他们爷都没丝毫动静。
三平眼皮悄悄上瞭,刚看到他们爷的脸色便是一阵心跳,慌忙又低下去。
我的娘啊,他们爷的脸沉的能滴出水来,可是吓死人了。
三平憋气憋的脸都涨起来,心里不由后悔:自己真不该一时心软想着往日的情分答应下来,侯爷显见得是气得不轻,自己这趟好人怕是要白做了,且还要吃瓜落儿。
“嗯。”
良久后,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听到他们爷淡淡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就是又端起茶碗的声音:“你拿了我的帖子派人去请李太医过去,再拿二百两银子过去给她娘,去吧。”
李太医是从宫里退下来的老太医,现正在家里开着医铺,专为权贵人家瞧病。
侯府平日里总是太医院的医令和李太医轮流出诊的,还没有哪个下人配去请他出来,今儿还是头一遭。
这若是往日,便是青雀那丫头的造化。可是如今这情形,三平却只能替她叹息:这又是何苦呢?白白搭上了性命,侯爷却是断不会再见她一面的了。
二百两银子是不少,可,这能跟命比嘛?
唉,傻子啊。
他连忙应是,微微抬首给侯爷施礼,恰看到他们侯爷面色如常地端着茶碗慢慢饮茶,不似刚才的冷沉脸色。
三平又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轻轻退后几步,恭敬转身出门办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