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婶子早早守寡,吃苦受累,再苦再难都熬过来了,别的都不怕,最怕的就是读书好的长子受牵累。
她一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儿子的身上,心心念念只想着供他读书出头,为了这个,她是什么都可以豁出去的。现在听说他早在进考院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家里的事儿,她这颗心可顿时就受不住了。
一时间只有一个念头:可不能出了岔子啊。
她也顾不上回答儿子的话,只是反过来拉住他的手,又去摸他的额头,一个劲儿地问:“可是影响到我儿考试了?”
她最知道这个大儿心思重,有点子什么事儿总是翻来覆去地琢磨,反倒不如小儿子洒脱想得开,真是让人慌急得很。
见母亲如此焦急,齐鸣便拉下她的手,放到手心里紧紧攥着,温声安抚她:“我无妨,娘不用担心。”
齐婶子看着他,只是不信。
齐鸣脸上便更温和,甚至还露出一丝笑来。
齐婶子心里虽还是不信,可也心疼他这样顾着自己,安慰自己,便也露出一个笑来。
齐鸣见此暗暗叹口气,不欲让她再担心,便又转身看向弟弟,让他把事情仔细道来,不要让他这个当哥哥的焦心。
除去母亲,院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不知晓事情原委,他的一颗心就放不下来。
齐胜亦知道哥哥如果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定是不会罢休的。他也痛快,就三言两语简简单单地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末了还道:“哥哥不用忧心,若州衙抓不到人,弟弟也会想办法抓到的,绝不会饶过他们去。”
说着还伸出拳头狠狠一挥,兀自发狠。
齐鸣听得程娘子的一番施为,着实心惊。既叹于事情的惊险,又讶于小娘子的勇敢。
他面上不显,却是暗暗把一直握紧的拳头悄悄放松,转而去想弟弟的话。他心思灵透,只是稍稍思索,便猜到此事应该和弟弟小胜有些关隘,只是现时不便和母亲提起,以免得又惹她担心,便不再追问。
齐婶子却是听到小儿子这样大言不惭地讲大话,上去狠狠给了他一下,骂道:“莫胡说,官差都抓不到,你就能抓到了?再敢惹事捶死你!”
齐胜便嘻嘻笑,哄劝母亲:“知道了,娘,都听您的。”
齐鸣此时在一旁道:“娘,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家去吧。”
齐婶子现时也担心大儿考的怕是不好,觉得留在这里倒是白白招他伤心,于是便笑着说:“好,回家。”
说着拉住他的手,母子三人便转身家去。
一路无话,很快回到羊角巷。
刚一走到巷角,便有几个街坊围上来,亲热地恭喜一家三口。
齐鸣打小念书好,邻居们都是知道的,如今便打量着他一定是能中举的。齐婶子此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勉强露出一丝笑脸,敷衍了几句。
齐胜看哥哥面上一片平静,却没有喜气,他便也闭紧了嘴,一句话不说。
街坊们倒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看到这种情形,满脸的笑意就也收敛住,更是止住了满嘴的话,打着哈哈放了母子三人离开。
齐鸣对着母亲一笑,安抚她自己无事。
齐婶子这才舒出一口气来,拉着大儿进院。
齐鸣踱进院门,眼睛不由自主地便看了一眼西厢房。
西厢屋门紧闭,窗格大开,半点儿动静皆无。
正房西厢窗下,自己的起居之处,台阶上亦是空无一物,曾经有过的那只圆凳,此时了无踪迹。
他又顺着方向看过去。
那些曾经的满枝粉红,飘零落樱也已然是消散殆尽,飘落尘土,只余下一株花树,空立角落,形单影只。
唯有那曾经的和风,尚且留恋着,伴着虫鸟的鸣叫,在耳旁轻响。
齐鸣便有些恍惚,一想到就是那个纤弱的小女子,那天晚上竟然不但救了自己的母亲,甚至还拿棍子把贼人打倒在地,他便不由得心里软了一分,脚下也是顿住不动。
齐婶子一路一直盯着大儿,现今看到他的样子,便心里明白,连忙紧紧他的手道:“快进去吧,娘有些累了。”
齐鸣听得娘的话,心里便是一震,暗道一声‘惭愧’,连忙就反手拉住母亲,带着她快步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