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胜快步回了家。
刚一走进院门儿,他便一眼看到了那个停在西厢房台阶下的独轮车。
程姐姐回来了?
齐胜连忙快步走过去,想要顺着大开的窗格向里面看一看。
刚刚来到窗边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便忽听到他娘的声音:“小胜回来了?”
他连忙回头,只见他娘正手里拿着绣花绷,站在门边看着自己。
齐胜连忙笑着走过去:“娘,我回来了。”
他几步跨上台阶,扶住母亲的手臂,一边推着她往回走一边埋怨道:“您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头疼嘛,快回去屋里好好躺着。”
说着话,已经一把拽过母亲手里的绣花绷,远远地扔到炕上去:“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做绣活儿,小心伤着眼睛。”
齐婶子长得虽然粗壮,但其实心灵手巧得很。尤其是绣活儿做得好,年轻的时候给人家绣房里做绣娘,绣出来的花儿啊朵儿啊,猫儿啊狗儿啊的总是比别人的看着鲜活,很得大家子小姐太太们的喜欢,接的活儿也是最多的。
一开始她还掂量着绣,后来因为丈夫去世,家里两个儿子要养,便不顾白天黑夜的绣上了。
再后来便累着了眼睛,光是吃药针灸就花了许多钱儿,大儿还为此跟她生了许久的气,坚决不让她再碰针线。
齐婶子也有些害怕,为了儿子着想,便不敢再绣了。
只是,自从去年儿子考上了秀才,她便又心活泛起来。儿子这样出息,保不准哪天就中了进士,虽说中进士千难万难,可要是万一呢?谁也说不准儿。那时候需要用银钱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齐婶子左思右想,还是又偷偷摸摸把绣活儿又重新捡起来。
她也不敢接太大的,就接点零散小活儿绣着,挣一点零碎儿补贴家用。
可是这事儿得藏着,在两个儿子面前是不敢绣的。今儿一听到儿子的脚步声进了院子,她便着急出来看,这一忙乱倒是忘了把绣活儿藏起来,被发现了。
现在听到小儿子这样贴心的话,齐婶子心里到底是受用的。只是也知道他又是想拿话混过去,脸上便板的严严整整地训斥:“娘昨儿晚上跟你说的话,你都忘了?”
怎么一回来就往那边去?倒比回自己家还着急!
“没忘,娘,您先坐。”
齐胜脸上笑嘻嘻,把母亲推到炕边坐下,又蹲下身去,要给她脱鞋。
齐婶子却是不吃他这一套,扯住他的肩膊拽起来往炕上一摁:“坐好快说,别耍滑头。”
齐胜被他娘的大力气狠狠按在炕沿上动弹不得。
他动了动,想再站起来,可一抬眼看到他娘那眼神儿,便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得乖乖道:“我去还程姐姐这个。”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那个小小的银角子。这个银角子自从拿回来便一直捂在怀里,随时准备还给人家的。
齐婶子看着小小的银角子先是一愣,随即便寻思过来,她皱着眉头问:“是槿娘子给的药钱?”
齐胜点头:“我跟土大夫要回来了,先还回去给人家。”
齐婶子便不做声了。她还真没想到,槿娘子那样一个连自家外祖母守孝三天都不给守满的薄情人,竟然会给自己这么一个外人垫了药钱。
想到这里,她心里便不自在,又有点儿埋怨:土大夫那个老头儿也是,大家街里街坊做了那么多年,常来常往,自己那天那个事儿碰的,就是事后再给药钱也不晚,干啥没事儿收小娘子的银钱?
齐胜觑着他娘的脸色,便问:“娘,咋了?”
他心里合计他娘也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呐,平日里和街坊邻居处的也都好,怎么这一提到小娘子就这一副脸色,似乎看不上人家似的。他看着别人小娘子挺好啊,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事他不知道?
齐婶子晓得小儿子心眼儿多,不想多说漏了嘴,便敷衍道:“没啥,就是怕你不知道分寸。这大夏天的,你一个大小子,随便往人家大姑娘房里看啥?没规矩!”
齐胜觉得他娘没说实话,可还是嘿嘿笑着,一迭声儿说:“记下了,知道了,娘,以后再不会了。”
说罢,又连忙伸出手去摸着他娘的额头,看还烫不烫。
齐婶子此时实在憋不住了,露出笑来。一伸手打开小儿子的手,假装不耐烦道:“别婆婆妈妈的,你老娘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