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耀明是地下党新京敌工委领导,掩护身份是牙医,化名冯啸天。
杨杰与陈书记的通话都是用暗语。
“阑尾炎发作”意指负伤。
“没等手术就提前溜出,估计医生们会到处找”意即他已经逃出敌人掌控,此时正被追捕。
陈书记口中的“那两批货怎么样”的第一批货是指欧阳云月和刘文津,另一批货是指“欧阳功名”。
杨杰回答的内容是:欧阳云月和刘文津一直被敌人控制,他本来命令欧阳云月在奉天下车,却负伤。与欧阳云月同行的军统人员叛变。
陈书记所说的奉天货栈正是杨杰在列车上让欧阳云月跳车后去的中共地下联络点。他非常清楚,一定是欧阳云月把奉天联络点的秘密告诉刘文津,刘文津又告诉了桥野龙一,导致同志们的牺牲。
又是一笔血债。他拿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微微颤动,悲愤交加。
“别想了,继续说下去。”陈书记猜出杨杰的内疚。
“是。”杨杰做了个深呼吸,迅速调整心态,继续说道:“正如你所料,贼是想用第一批货来验明第二批货的成色。第二批货已到上海,但被另一拨贼惦记上,昨夜我去验货,没想到贼也来验货,幸好我事先藏匿没被贼发现,贼打算取走货物,却因为货物太沉反而砸了自己的脚,我担心贼不会放弃。”
他意思是说:敌人要用欧阳云月来证明欧阳功名是否为平乡太一郎。欧阳功名也到了上海,不巧被别的敌人盯上。昨天他打算和欧阳功名联络,没想到遇上敌人,欧阳功名打退敌人。
电话那端传来急切声音,“贼看清货物了吗?”
陈书记意思是欧阳功名有没有暴露。
“没有,被砸以后,贼就隐蔽暗处,货物消失不见,所以,我也没验成。”
杨杰告诉陈书记,敌人当时并没跑远,所以他也无法和欧阳功名联络。
对方一阵沉默。小凤在杨杰旁边,隐约感觉货物是指欧阳功名,好奇地一会儿望着杨杰,一会儿望着电话。
“你刚才说的贵人是熟人?”陈书记又问。
“不,萍水相逢。也真巧,她和两批货居然渊源深厚。”
又是一阵沉默。杨杰知道陈耀明在思考,手指绕着电话绳,缠紧,放开,再缠紧,再放开。
“柳云,”电话那端终于传来说话声,“第二批货被贼看上,朝夕不保,你必须抢在贼前面完成交易,另外,今晚你还要移花接木,继续在昨晚储货地点搞点小动作,比如画个三角什么的。”
陈书记担心欧阳功名在强敌环伺下行动受阻,命令杨杰一定要在欧阳功名暴露前与其取得联系。同时,还要在城隍庙继续模仿欧阳功名的行动。
“您意思贼还会光顾?”杨杰顿悟。
他问陈书记,敌人难道还会去城隍庙。
“对,贼不走空,尽管这样做无法解除贼的疑虑,但是可以为第二批货赢得时间。”
陈耀明意思是要杨杰利用夜晚继续在城隍庙制造声势,把敌人注意力从欧阳功名身上移开,为欧阳功名赢得时间。
“为什么非要晚上?”
“因为贼知道第二批货不会白天露面。”
“明白。”杨杰答道。
放下电话,俩人出门叫了辆黄包车,一路上,杨杰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小凤以为杨杰是伤势发作,也不敢多言。
到了旅店,小凤赶紧煎药,又服侍杨杰服药躺下休息,收拾完正要退出,被杨杰叫住。“小凤姐,我有事要和你交代。”
小凤见杨杰特别凝重,便安慰道:“杨兄弟,你不要担心,你伤势……”
“不。”杨杰打断对方,“听我说,我下午要出去办事,也可能回不来了,你无论如何也不要找我……”
小凤大惊,急忙追问究竟。
杨杰避而不答,只是将一张纸条给了小凤,并告诉小凤每天下午买《沪报》,查看广告栏,如果有署名李群刊登的广告一定要按上面的时间、地址去会面,并把这张纸条亲自交给他。
李群就是欧阳功名。
小凤急得双目噙泪,坚决不同意杨杰外出,“你这是玩儿命,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办,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杨杰不想让小凤冒险,但拗不过小凤,只好把自己打算下午进入城隍庙隐藏,等晚上出来制造假象的事告诉小凤。小凤非常感动,她是江湖儿女,经常聆听生父讲起江湖上的快意恩仇,对“义”看得相当重,杨杰为了国家宁愿为欧阳功名甘冒风险,仅一个“义”字令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兄弟,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既然你管我丈夫叫兄,那我就是你的嫂子,兄弟听嫂子的话天经地义,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为我丈夫,我能不去吗?”
“可是万一有埋伏……”
“这就是命。”她叹口气,“也许上辈子欠他太多了。”想到三十多岁仍然无家无儿女,小凤忽感悲怆,掩面跑回自己房间。
温莎美容中心位于南京路繁华地段,大理石台阶,豪华铺面装饰,一层是男子理发大厅,二层是女子剪、烫以及美容。这是一家高档服务场所,胡莲香的闺密殷姐就是这里的老板。
出租车停稳后,欧阳功名替胡莲香拉开车门,然后弯曲胳膊让胡莲香挽着走上台阶,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进入大门。
即使在上海这种国际化大都会,见多识广的人也毫不怀疑这俩人就是上流社会的翘楚。
“胡小姐来了。”理发师们纷纷热情地打着招呼,又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欧阳功名。
殷姐闻声下楼,老远就发出一串笑声,用上海话向胡莲香打招呼,俩人像是麻雀开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殷姐年近四十,身体微胖,却也风姿绰约。
“这位就是阿香的先生了?”她大方地伸出手,和欧阳功名握了握,以特有的热情寒暄着。
殷姐的国语太差,说话就像嚼着半生不熟的鸡爪,欧阳功名礼貌地笑着,一句也没听懂。
殷姐索性甩开上海话,不顾欧阳功名懂不懂。
胡莲香一脸自豪,笑盈盈当起翻译,欧阳功名这才明白对方把他比作潘安、宋玉,胡小姐则是貂蝉、西施。金童玉女,人间绝配。
欧阳功名悄悄和胡莲香开起玩笑,“殷姐表情太夸张,我还以为她把我当成炉架上香喷喷的烤鹅了。”
胡莲香边笑边捶着欧阳功名,“讨厌,那我不成了母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