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贞喜所言非虚。
来自日军大本营的最高统帅部早就向所有侵华日军各个方面军发出严令,其中包括上海派遣军、关东军、华北方面军(北支那方面军),要求驻屯军在所辖安全区域内务必打造大东亚共荣圈,其中一项就是搞亲善事业,将中国百姓教化为顺民、皇民,所以,中西贞喜保护华神医不仅仅是因为华神医有恩于自己,也是由于华神医属于帝国重点怀柔的对象。
“报告将军。”桥野龙一把被打落的眼镜架扶正,以立正姿态一五一十汇报自己与华神医从相识到怀疑的整个过程。
中西贞喜表情稍缓,对方的解释让他消了一半的气。“好吧,既然如此,你可以继续执行你的任务,但华家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不,不,将军,这绝对不行。”桥野龙一急得有些结巴。华家是揭开井上昭弘神秘面纱的唯一答案,如果让他放弃对华家的控制,井上昭弘无疑会龙潜大海、虎归山林。桥野龙一也顾不上对方是谁,小眼珠瞪得溜圆。
“混蛋。”中西贞喜刚刚放松的情绪瞬间再次爆发,右手抓紧刀把,死死盯着桥野龙一,一字一字往外蹦着,“你敢抗令?”
大冷的天,桥野龙一头顶竟然冒出汗。他非常清楚,自己虽然身为大佐,但中西贞喜若要大开杀戒,也不过是踩死一只蚂蚁。死,固然不惧,可现在不是时候,“秃鹫计划”是帝国的最后希望,他必须用生命保证它升起。
他一咬牙,从怀中掏出梅津美至郎亲笔签发的密函递给中西贞喜。这封密函不到生死关头不能暴露。
致大日本帝国支那占领军全体官兵,桥野龙一大佐是关东军特种情报研究所主任,今执行一项由内阁总理大臣委派的绝密任务,凡见此公函,我帝国军人要绝对服从桥野大佐指令,不得有误。
昭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
关东军司令梅津美至郎
中西贞喜看后,皱眉打量着桥野龙一,摇晃着密函冷笑着,“所以,你就可以藐视我?”
“不敢,我只是执行梅津司令官的命令。”
“我不管你执行谁的命令,你已经触犯了帝国军人的条例,必须关六天禁闭。”他手一挥,警卫人员一拥而上,不顾桥野龙一和西木秀村的抗议,推上卡车直接押往卫戍部队,关入禁闭室。
禁闭室很小,却摆着两张床,一个便桶紧挨着床,俩个人即使交错走过都要侧身。桥野龙一对看押他们的门卫不断请求,要求给梅津美至郎打电话,门卫根本不予理睬,他说得口干舌燥、精疲力竭,只好离开门上的小窗口,刚要躺,又皱起眉头抱怨,“这个混蛋,他至少允许我回去拿睡衣,这么脏的床怎么睡。”
西木秀村连忙在桥野龙一的床上来回掸着,又脱下衣服铺在床上,“只能忍一晚,明天再说吧。”
桥野龙一长叹一声躺下,恨恨对西木秀村道:“我完全可以确定是华家劫走杨杰,只要二十四小时严密监视华家每一个子女,肯定能找到杨杰的藏身之地,可惜,宗庆大江没有这个脑子。”
“大佐,如果我们真被囚禁六天,平乡太一郎岂不永远成为一个谜?”
桥野龙一深深吸了口气,慢悠悠从鼻腔呼出,一连三次。
西木秀村的问题触痛他的心思,不得不用深呼吸调整。
的确,如果他失联六天,梅津美至郎会直接下令让平乡太一郎出发去执行“秃鹫计划”,他再也没机会进行甄别。
“不,”他暗暗叫道,“肯定有人不会袖手旁观,即使没有我的消息,他也会独立行动,如果说有谁还能和‘佩刀’较量,也只有他”
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闪进脑海。永远没人知道此人的底细,知道的人已经成为死人。这个世界只有桥野龙一掌握他的来龙去脉,也只有桥野龙一能够令其俯首称臣。
此人就是“幽灵”,他已经奉命追查井上昭弘,除非桥野龙一解除命令,否则就算井上昭弘上天入地,幽灵也会如影随形跟踪。
桥野龙一伸直双臂向上举了三下,这才躺下将头枕平,闭上眼。
印度新德里,阳光明媚,来自南亚次大陆的季风吹得十二月份没有一点冬的寒意。姆拉斯广场附近的一处酒吧,两个西装革履、商人打扮的白人端着酒杯,畅谈着印度风土人情,时不常发出笑声,看他们的模样既像是朋友相聚,又像是在谈生意,若仔细观察,他们殊无笑意,目光散漫却又警惕的扫视四周。
身材稍高的是英国军情六处的情报官麦金拓士,稍矮、并一头金黄自然卷的是美国海军情报部联络官亚当斯,俩人奉命在此密谈。
英国人不太喜欢侃侃而谈的亚当斯,在他眼里,这个一口浓浓德克萨斯州口音的同行不像是绅士,倒像是农场主,大大咧咧,满嘴糙话,这让他产生反感,不过,他还是努力克制住情绪,灰蓝眼珠平和、礼貌地望着对方。
“……你们的工作就是抓捕他们,阻止这帮杂种像老鼠那样从这里溜进尼泊尔的加德满都。”
“为什么要我们囚禁这五个纳粹分子?”
“麦金拓士先生,我和你一样好奇。”亚当斯耸了下肩,“或许我们的总统先生不喜欢该死的纳粹把他们的旗子插在珠峰上。”
英国人皱了下眉,“如果他们用的是瑞士护照,我们就没有理由逮捕他们。”
德国人伪造证件技术一流,在北非和中东地区,许多德国间谍为掩护身份都持有几本护照,麦金拓士担心是有道理的。亚当斯听到这句话一愣,像是看陌生人那样瞪大眼睛,“先生,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是说即使看到那几个该死的臭虫,他们恰好持有瑞士护照,你就不能逮捕他们?”
“是,除非你能提供给我他们是间谍的证据。”
“哦,上帝,”美国人叫道,“这是战争,不是玩人权游戏,伦敦都快被掀到大西洋,你还跟我要该死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