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大门十来步距离,从外进来一对年轻男女,男子似乎患病,眉头紧锁,女子搀扶着男子的胳膊走向急诊室。双方交错,蓦然,小凤像是中了邪,身不由己停住,“你、你……”她认出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日思夜想的欧阳云月。
欧阳云月不以为对方是招呼自己,扶着刘文津继续前行。
华宗江轻轻推了下小凤,让她不要停留,就在这时,楼外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华宗江顿时脸如土灰。他本来是要等到宪兵换岗以后再救杨杰,没想到让滨田犬由基误打误撞只好提前,千算万算还是与前来换岗的宪兵撞上。
“华家列祖列宗,请保佑宗江度过艰险,千万不要让换岗鬼子看出破绽。”他默默祷告着。
两个宪兵在曹长带领下进入大门,向华宗江这边走来,皮靴在水泥地面发出整齐的“咔咔”声,三八大盖上的枪刺在灯下放着寒光。华宗江让在一边,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再看小凤也是紧张的腿脚僵硬。“别慌,照直了走。”他低声道。
来到楼外,孙君迎上,照顾小凤和杨杰坐上三轮,华宗江登上自行车,俩车一起向院外骑去。刚要出院门,被岗哨拦住。华宗江指着小凤的大肚子,嘴里解释医院没有床位,宪兵听不懂华宗江的话,却明白比划的意思,挥手放行。
华宗江如同得到大赦,迈上车与孙君迅速离开。到了米市胡同,华宗江下车向孙君交代几句,让小凤坐在自己车的后座上,各回各家。
宗庆大江得到刘文津通知也来到博爱医院,他与华宗江差不多是擦肩而过。进入大楼,他沿着右拐的走廊向前走去,老远就看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的两个岗哨,走廊尽头左拐没几步就是急诊室。
他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口,和门岗打了个招呼,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查看屋内情况,奇怪,滨田犬由基不在座位,他推门进去,看了眼床上的人,心差点没蹦出来,床上不是杨杰而是滨田犬由基。“滨田君,出什么事了?”宗庆大江使劲晃动着滨田犬由基大声喊道。
滨田犬由基迷茫地看着宗庆大江,张口结舌,他已进入失忆状态。宗庆大江疯了一般冲出屋子,要哨兵赶紧到楼门处警戒,禁止所有人进出,他自己跑向医生值班室给桥野龙一打电话。
尖利的哨声响起,坐在急诊室的欧阳云月和刘文津很快得知,住重症监护室的病犯跑了。
四辆满载宪兵的卡车在院内停下,雪白的灯柱将院墙照得通明。桥野龙一身着军服,阴沉着脸推门下车,西木秀村从另一辆卡车钻出,宪兵们纷纷跳下车,在吉田中队长命令下列队。
桥野龙一让西木秀村布置戒严,快速走向楼内。
重症监护室门前站着宗庆大江一人,见到桥野龙一连忙迎上。问明情况,桥野龙一推门进入重症监护室,滨田犬由基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目中无神。
“认识我吗?”桥野龙一问。
滨田犬由基摇摇头。桥野龙一掀开对方上眼皮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目光转向地上心电图仪摔碎的残片和一截电线,走过去俯身捡起电线,看着线头陷入沉思。
西木秀村带着换岗的曹长和两个宪兵赶来,曹长告诉桥野龙一,他进入大门时,见过医生护士带着一个孕妇出门,两个宪兵也证实,他们盘问过骑车出医院的医生,对方解释床位不够,要去产妇家接生。
桥野龙一有了眉目,要曹长回去继续搜查,又让西木秀村把刘文津带来。
“大佐好。”刘文津见到桥野龙一点头哈腰。他和欧阳云月包括医护人员都在急诊室被隔离,挨个接受宪兵盘问。
“刘桑,杨杰的逃跑会不会与欧阳云月有关?”桥野龙一问。
刘文津摇头,告诉桥野龙一,他和欧阳云月一刻不离,欧阳云月绝不可能有机会单独去接头,来医院是欧阳云月临时起意。听说杨杰被救,欧阳云月也是一头雾水,所以根本不可能是她联络人来营救杨杰。
“大佐,有件事我觉得很蹊跷。”刘文津把来时在走廊遇见三个人的事告诉了桥野龙一,当他说到孕妇停下,说了两声“你”,桥野龙一马上抬起头,要刘文津重述当时的场景。刘文津顿时来了精神,重演当时经过。
桥野龙一像是嗅到兔子气味的猎犬,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忽地站住,下令吉田队长派一小队宪兵随他去华神医家,医院处于封锁状态,许进不许出。
路上,坐在驾驶楼里的西木秀村迷惑不解,问,“大佐,你怎么知道这是华家所为?”
“能让滨田犬由基和两个哨兵同时中毒,水平绝非一般。最重要是,刘提到的孕妇其实就是‘嫂子’,欧阳云月当时没有认出。”
“大佐,杨杰失踪会不会与国、共情报机构有关?”西木秀村问道,他见过华神医家人,觉得华神医一家不像是吃了豹子胆的人。
“不,从现场看,杨杰是因绝望自杀,如果国共施救必定会事先通知他,他怎么可能还要死?至于华神医为什么胆大妄为,这和你有关系。”
“我?”
“对,你告诉过我,你曾对华神医说杨杰可能会被枪毙。”
西木秀村想起重症监护室那一幕,默默点头。
东四离灯市口不远,司机按照西木秀村提供的地址很快驶到。宪兵在华府左右一百米距离戒严。
“啪啪。”西木秀村上前用力拍门,声音立刻远远传出,几只枯树上的寒鸦受到惊吓,扑啦啦飞向空中,在苍白的月光下盘旋,“嘎、嘎。”发出凄惨的叫声。
华家老小都已睡下,巨大的声响惊醒他们。华神医和儿子们纷纷安抚好家人来到内院。“江儿,是不是出事儿了。”华神医惊恐地问道。华宗江并不比父亲轻松,包括弟妹们,他们的眸中呈现着紧张、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