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黄嘉熙慌忙说道,“还是你警戒,我和老尹、阿朱去。”
欧阳功名被老尹、阿朱后备箱抬出,黄嘉熙抱着一块儿大石头,仨人跟在阿三后面上了船。
欧阳功名被五花大绑,眼睛蒙得严严实实,嘴里堵着一块儿破布。他空有一身功夫,却成了刀俎下的鱼肉,只有耳朵还能听到江水的波涛声,清楚自己已经是山穷水尽。他没有害怕,也不再有其他想法,只是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家人,祝福着他们,内心唯一酸楚就是愧疚他们的悲哀。
生命中的痛就是启程天国,却无法擦掉挚爱亲人眼中的泪。
小船向着江心划出,隔壁船有人探头发问,“阿三,这么晚怎么还出去?”
黄嘉熙凶巴巴骂道,“关你屁事,老老实实睡觉去。”
邻居吓得赶紧缩回头。
突然,夜空被撕开,“啊”,凄厉的惨叫,如地狱里发出的悲号,令人毛骨悚然。
是老张。叫声过后,便是死一般寂静。
黄嘉熙腿一软,跪在甲板上,如鸡啄米连连磕头,“阿叔、阿婶,哥哥、妹妹,黄嘉熙知错了,请放了我吧,从明天开始,我天天给你们烧纸。”
老尹皱着眉,他可不相信什么鬼神,从老张惨叫判断,敌人是悄悄贴近,否则老张不可能一枪不放就遭毒手。他把枪顶上火,呵斥黄嘉熙,“笨蛋,胡说八道什么,杀老张的就是我听见动静的那个人。”用枪朝着阿三一比划,命令道:“快划。”
黄嘉熙半信半疑,举着枪,趴在船帮子边上,紧张地望着越来越远的码头。
老尹吩咐阿朱把大石头绑在欧阳功名腰上,自己则观察着江面,选择合适地方。
忽然,三个人同时竖起耳朵,他们都听到附近有摇橹的声音。
“停住,再划我就开枪了。”老尹立刻趴下,枪口指向来船,厉声喝道。
“阿三,叫那位先生别开枪,张先生让我给他们带来东西。”艄公说话时结结巴巴,似乎在鹦鹉学舌。
对方没有停,反而划得更快,老尹也不听阿三解释,开始射击。他一开枪,黄、朱二人也纷纷射击。
也不知艄公是否被打死,来船停止前行,并开始慢慢打转。
老尹“哼”了声,“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他走向欧阳功名,招呼阿朱,准备把欧阳功名掀到江里。
俩人一边一个把住欧阳功名头脚,喊着“一、二。”
三还未出口,就在这一霎那,猛听到黄嘉熙撕心裂肺的喊叫,“鬼啊。”接着便是噗通一声,黄嘉熙掉进水里。
尹、朱二人肝胆俱裂,扔下欧阳功名拔枪冲到黄嘉熙落水位置,还未查看,又听到“噗”一声轻响,阿三脑门中弹,一个跟头栽进江里。
老尹知道遇上强敌,忙要阿朱和自己背靠背各守一端,还未容他们站稳,船忽地剧烈摇晃起来,俩人再也站不住,只好趴下。
一颗头颅贴着船壁渐渐浮出水面,接着是肩膀。不速之客探出左手臂上攀,手指随后搭在船沿,一用力,大半个身子提起,悬在船帮上,慢慢探出脑袋。动作很轻,很轻,连头顶落下的水滴声都被江浪掩盖。
阿朱趴在船沿旁,扭动脖子,心惊胆颤四处张望,忽然,一颗脑袋出现在他面前,几乎是面对面。强烈的惊吓令他不能自持,张开大嘴就要喊。晚了,一个硬邦邦、冰冰凉的东西捅进他的咽喉,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感觉嗓子眼像是被鱼刺扎了一下。
老尹魂飞魄散,逃生的欲望令他放弃抵抗,毫不犹豫从船的另一侧翻身入水,拼命向岸上游去。
不速之客爬上船,先到欧阳功名跟前探其鼻息,接着把枪放在甲板,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向老尹方向追去。
老尹什么也不顾了,不要命的挥舞着手臂,冰冷的江水让他身子几乎冻僵,忽然,他感到自己小腿一紧,接着,身子急速下沉,“完了。”他意识中绝望地冒出这两个字。
不速之客短时间内连杀五人,自己毫发无损,回到船上也不管欧阳功名,操起橹往回划。
船帮与橹的摩擦发出单调的“嘎吱”声,欧阳功名平躺在船舱甲板,身子随船摇晃。他眼睛依然被蒙着,嘴也被堵着,既看不见也说不出,令他奇怪是,不速之客根本没有松绑意思,任由他像一个大粽子躺着。
“真是莫名其妙。”他想,“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接着杀我?不可能,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人,是救我?也不像啊,没见过这么救人的。”忽地,脑海中一闪,“对啊,他不给我松绑显然是怕我认出他,不和我说话也是怕我听出他的声音,他到底是什么人,既要救我,又怕我知道他是谁。”他苦苦思索,把日本人、军统、中共、川岛芳子、胡莲香、都考虑进去,始终无法猜出对方身份和用意,但他有一点可以肯定,不速之客不会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欧阳功名感到船身一滞,摇橹声停止,猜测是到岸了,正想对方下一步,甲板传来轻微震动,他感到有人靠近自己,凝神细听,是解石头上的绳索,暗想,“这下应该给我松绑了。”
忽地,他觉得有双手插入后腰、后背,身子一轻,被人抱起,跟着如腾云驾雾般身在空中,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又回到一双有力的手中。显然对方是抱着他跳到岸上。
欧阳功名非常窝火,从小到大,自己还没被别人这么抱着跳来跳去,他宁可被拖拽着上岸也不愿在别人的怀中,这对他几乎就是一种耻辱。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双手被反剪捆绑,双腿被捆,除了抱也别无办法。
又过了一会儿,他感到自己终于被放直立,接着传来开车门的声响,他明白要上车了。果然,耳边传来短促的说话声:“低头。”声音很轻,并伴有鼻音,一个陌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