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开始演奏新曲,苗江拍着桌子打断欧阳功名,提议欧阳功名和胡莲香先共舞一曲。
“老苗,你这个建议不错,一个是满映导演,一个是上海滩的名花,正好一饱眼福。”张局长笑眯眯看着胡莲香,“怎么样,要求不过分吧。”
胡莲香不知道欧阳功名是否擅长跳舞,搪塞道:“我先生舟车劳顿,改日再给诸位官长表演吧。”
“干嘛要改日?今天能把苗副署长、张局长、洪局长一起请到,容易吗。”沈亦宣也来了兴趣。
“达令,既然官长们有此雅兴,我们献丑就是。”欧阳功名站起,弯腰向胡莲香伸出手,携其下场。
在华尔兹的舞曲中,红与白的色彩很快随节奏飘逸起来,伴着音符,如仙女驾云,又似彩蝶双飞。俩人卓尔不凡的舞步、身姿,如同精彩的示范表演,惊艳所有在场人员,正在跳舞的索性退下当起观众,偌大的舞池只有欧阳功名和胡莲香,所有人看得如醉如痴。
当舞曲进入尾声,旋律高亢激昂起来,节奏也越来越快,胡莲香急速旋转,红色大摆裙鼓荡扬起,如盛开的鲜花,欧阳功名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恰似蝴蝶穿花,红与白的相互辉映演绎出一幕视觉上的饕餮盛宴,美轮美奂。
曲终,全场爆发热烈掌声。
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在远处悄悄盯着欧阳功名,锁眉沉思。
回到座位,张局长端起一杯红酒,与欧阳功名碰杯,感叹道:“王导演不愧是电影人,舞都能跳得这么专业,佩服啊,佩服。”
沈亦宣打量着欧阳功名,好奇问道:“王导演的交际舞是哪里学的?”
“满映。干我们这行,什么都要会点,沈处长见笑了。”
“我有一点不明白,放着这么漂亮的太太不守着,你为什么要去满映?再说,大上海哪点不比新京强。”沈亦宣歪着脑袋又问道。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向欧阳功名,他们心里也带有这个疑问。
“大丈夫志在四方,当年上海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所以去了满映。”这个问题欧阳功名想到别人会问,答案早就准备好。
沈亦宣笑了笑,点上一支烟,显然他并不相信这个答案,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摇头表示不同意。
“我……”欧阳功名想解释。
“你还有脸说。”胡莲香打断欧阳功名,白了他一眼,气呼呼对沈亦宣说道:“一提这事我就生气,当初就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就和我闹得不可开交,还提出离婚,我不答应,他赌气跑去满映。沈处长,你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俩人为什么长时间分离,也明白胡莲香为什么一直不愿提她的丈夫。
欧阳功名试图用微笑来掩饰尴尬表情,低声道:“达令,难道我们不能用微笑来和解吗?你真的让我下不来台。”
他说话声音虽低,大家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哎。”洪局长拉着长音,叼着烟,手指胡莲香,“家里的事关起门再说。在外面,女人必须维护男人的尊严。”又指着欧阳功名,“关起门你也不能认错,记住,你是男人。”
“老洪,嫂子是不是回娘家了?”沈亦宣端着酒杯坏笑着。
“没有啊。”
沈亦宣啜了口酒,摇摇头,“不应该啊,你脖子这道疤好像还没好吧?嫂子要是听到你刚才这话,恐怕……”他故意不说下去,却看着其他人。
苗、张二人也开始调侃洪局长。
胡莲香忍不住笑起来,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沈亦宣见洪局长脸上有些挂不住,见好便收,话锋转向欧阳功名,“王先生,你太太说得对,上海滩这个地方若没靠山根本就别想混,就算有钱,你想拜码头都找不到门。”一指其他人,傲慢地说道:“你见到的这几位可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要是一跺脚,黄浦江都会掀起波浪。冲着你太太,这面子我们算给你了,以后有什么事,大家会替你兜着。”
欧阳功名连声道谢,让侍者拿来喝饮料的大玻璃杯,斟满红酒,目视胡莲香,示意其举杯与己站起,俩人并肩而立,欧阳功名眉毛一挑,朗声道:“王酒先何德何能,竟敢劳动各位官长莅临,无名无功,却深蒙官长们垂青。我欲借花献佛,与我太太恭谢官长们的厚爱,聊表心意。”将玻璃杯举了举,又道:“各位随意,我每杯酒要单独敬一位官长。”
玻璃杯虽然不大,倒满也得半瓶红酒,欧阳功名此举意味着将两瓶红酒下肚。
他先向沈亦宣说道:“内子常夸沈处长,这第一杯先敬沈处长。”
“慢着。”沈亦宣摇摇头,扭身对侍者低声交代几句,又对欧阳功名道:“没想到王先生还是个真男人,沈某看走眼了,男人对男人,就别拿娘们喝的东西来敬酒,咱们换白兰地。”
洪局长一旁忙说道:“老沈,我可不喝白兰地。”
沈亦宣斜着眼,略带嘲笑,“放心,我根本没把你们算在内。”
胡莲香悄悄告诉欧阳功名,沈亦宣是有名的酒缸。在圈内没有人敢和他比拼。
两瓶白兰地摆上,侍者正要将酒倒入杯内,被沈亦宣拦住,他笑着对欧阳功名道:“王先生,你名字中带有酒仙,而朋友们看得起我,戏谑我为酒缸,今天是酒仙对酒缸,咱们也别用杯子了,你看怎么样?”
“沈处长见笑,我这名字和酒没有丁点关系,我们还是喝葡萄酒吧。”
沈亦宣根本不管对方名字和酒有没有关系,抓起酒瓶,一仰脖,如鲸饮长川,“咕咚咕咚”,比喝凉水还快,中间只换了三口气,就喝完整瓶白兰地,一抹嘴,看着欧阳功名。
跳舞的人都被这边吸引,也没人跳舞,都开始围观。
欧阳功名一看这架势,不喝已经不行,一手解开衬衣领扣,放松领带,一手拿起酒瓶,学沈亦宣,一昂脖,一瓶酒迅速灌进肚子。
他没有换气,直接把酒喝干,仅凭这手,酒仙还是压倒了酒缸。周围掌声雷动,还不断有叫好声。
沈亦宣脸色通红,他从对方喝法以及目光中看出,自己还真不是对手,哈哈大笑着走到欧阳功名旁,拍着对方肩膀夸道:“王先生,你是我见过的真男人,老沈服你了。我说,”他又对同伴们道:“今天就到这,改日再聚。”他这招很漂亮,既掩饰了输酒的尴尬,又显示长者的气度,还把场面话交代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