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冒出冷汗,明白桥野龙一为什么要放回刘文津,这老鬼子推测“佩刀”会找上门,于是临死前交代西木秀村布下死亡陷阱。他一咬牙,从腰间摸出三把锋利的飞镖,飞镖是他父亲走镖赖以护身的暗器,只要脱手必取敌命。
黑夜可以是最好的朋友也可以是最大的敌人,此刻对欧阳功名而言,黑夜无疑是最大的敌人。他猜测夜幕后的那个影子说不定就是西木秀村,决定先发制人,干掉敌人。
他扣住一柄飞镖,将手慢慢抬起,忽地,愣住了,他劲儿眨了眨眼,对面一片漆黑,凝神望去,恍惚间只有烟囱,那个人像是被融化在黑暗中,不见了。
欧阳功名这一惊非同小可,夜战最危险情况就是无法判定敌人的方位,若被欺身,只能任由宰割。他连忙把左耳朵贴在瓦片,没有动静,就在这时,漆黑的天空渐渐泛亮,显然,月亮快从云海中现身,他顿时凝神聚气,等待最后的暴起。
终于,月牙从云海中脱身而出,高悬天空。
没有人!
就在月亮要露还未露那一瞬间,欧阳功名把前方景物尽收眼底,只有烟囱孤独地站立着。
“难道看花眼了?”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疑问,轻轻用飞镖敲击了一下瓦片,发出“叮”一声脆响。
一张脸慢慢从烟囱后伸出,月光下显得格外惨白,犹如坟墓里爬出的千年老尸,说不尽的可怖、阴森。
欧阳功名真有点魂飞魄散,他宁愿看到魔鬼也不想见到这张脸,一张奇丑无比、令人作呕的脸。
“佩刀先生,我终于等到你了。”声音如同破瓦相互摩擦。
桥野龙一没死。
从刘父供出刘文津和欧阳云月那一刻起,他对欧阳功名重新产生怀疑,后面的生病、停尸间是他精心设计的骗局,他非常清楚,如果平乡太一郎是“佩刀”就一定会去找张岚,放走刘文津就可以稳住张岚,让她重返刘家,而他的“死”可以让平乡太一郎毫无顾忌去刘府。
“哈、哈、哈。”桥野龙一忍不住发出笑声,他在烟囱后面守候已久,就等着撒网捕鱼。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桥野龙一感觉对方像是睡着了,提高嗓门,“‘佩刀’先生,其实我知道你是谁,实话告诉你,你目前处境很不妙,请放弃逃跑和抵抗,我可以保证你和你同事的安全。”
还是沉默。
桥野龙一忽觉视线变暗,仰头望去,一大片云朵正慢慢靠近月亮。“哼”了声,呵斥着,“你还是想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他拍拍手,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登时,刘府四周一片通明,埋伏在前院、后院外的宪兵亮起手电,一道道光柱射向院内屋顶,接着从前院大门外传来西木秀村喊声:“桥野大佐,抓住‘佩刀’了?”
桥野龙一狞笑着,再次拍了拍手。西木秀村听到信号,立刻命令宪兵冲进院内。
突然,“啪”一声枪响划破夜空的宁静,接着两声、三声……刘府前后院外围几乎同时响起枪声。两侧宪兵皆有伤亡,忙关掉电筒,开始还击。
月亮害怕似的躲进云层,落下黑幕,唯有子弹带着尖锐的哨音如流星般闪过,打在墙上、地上直冒火星。
桥野龙一从枪声判断敌人总共也就四五个人,不由感到奇怪,若说来人是“佩刀”同伙,那“佩刀”没有理由亲自涉险前来,若非同伙,那几个人为什么冒着暴露的危险开枪阻止抓人?难道……难道眼前这个夜行人不是“佩刀”?
他正皱眉考虑,耳边先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西木秀村焦急的呼喊:“大佐,请隐蔽好不要动,让我来解决‘佩刀’。”
瞬间,桥野龙一有了主意,他抬头看了看即将露出的月亮,“唰”一声从背后抽出长刀,叫道:“这里你不用管,留下三个人,其余的剿灭外围敌人,你把指挥权交给铃木中尉,立刻去芳子小姐家看看她的客人在不在。”说完,趁月光显现,矮身从烟囱后面蹿出。
他刚探出半个身子,忽见对方胳膊微动,心知不妙,火急摆头拧身同时横刀胸前,就听“嗖”一声,一个东西快如闪电从耳边划过。桥野龙一身手不凡,不容对方第二次发暗器,两个箭步已经抢到欧阳功名跟前,挥刀便砍。
欧阳功名再也不能趴着,弯腰曲腿,避过长刀。他心急如焚。适才桥野龙一让西木秀村去川岛芳子家明显是冲他去的,如果不在西木秀村到达前赶回,他就彻底暴露了。
欧阳功名一咬牙,强行出手夺刀,谁料,桥野龙一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出手就变招,根本不容招数变老,若非欧阳功名反应及时,几次都可能伤在刀下。欧阳功名本想靠强攻打退桥野龙一,却反而叠遇险情,只能步步后退,从妹妹所在屋顶被逼到了对面,他甚至能看到妹妹站在门口仰望着他。
他有些担心,妹妹肯定能从招式上认出自己,果然,妹妹把手伸进衣内。他不敢开口喝止,一急之下,借桥野龙一招式用老,两手同时发出暗器,接着向后蹿去。
桥野龙一大骇,忙低头伏身,一枚暗器打在瓦片上,发出“叮”的一声,另一枚偏离方向。桥野龙一怒骂着,两脚用力一蹬,腾身而起,拖刀就追。
“喀嚓”,这是瓦片破碎的声响,欧阳功名踩碎一块儿瓦片,踉跄着跪在瓦上,此时,桥野龙一已跟上,一招“大抄水”手中刀由右上方向左下方斜劈,眼看欧阳功名就要人头落地。
猛地,一根鞭子飒然而至,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不偏不倚打在桥野龙一手腕,桥野龙一吃疼拿捏不住,长刀脱手飞出。好个桥野龙一,应变奇快,反手掠住鞭头,迅疾往里带,同时另一只手化掌为拳,直捣偷袭者面部。
偷袭者也是一身黑色夜行服打扮,只露双目。他抬手格挡,没想到桥野龙一劲力异常之大,居然穿破防御圈直奔脸部,他大惊,急忙后退躲闪。桥野龙一得理不让人,抛出鞭子,奋起直追。
欧阳功名争得这一瞬间,手掌力透瓦片,一跃而起,眼看偷袭者被桥野龙一打得手忙脚乱就要吃亏,忙纵前助拳,这一出手,高下立判。
桥野龙一对付偷袭者游刃有余,但失去刀和欧阳功名过招倍感吃力,对方力大势沉,一招一式虎虎生风,他若单独与其放对倒也不怵,但旁边这个偷袭者的夹击委实令他应接不暇。他瞥了眼院内宪兵,他们光举着枪却不敢放,也是,三人方位瞬息都在变化,谁也不敢冒险开枪。
桥野龙一焦躁起来,这样缠斗下去有输没赢,正想如何脱身,余光瞥见又是一块儿云移向月亮,连忙命令宪兵关上手电。四下光线顿弱,桥野龙一朝欧阳功名虚晃一拳,疾步插到偷袭者侧面,头也不回,一招“苍龙摆尾”劈向偷袭者。欧阳功名识得厉害,此时他已被甩开,无法攻击桥野龙一,只好拼尽全力硬生生拉住偷袭者往自己身边拽,就差毫厘偷袭者险被打着,饶是如此,他后肩胛被桥野龙一指尖扫到,顿感火辣辣的疼。桥野龙一将二人甩在身后,借月光被挡,两大步跨到屋顶边缘,纵身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