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中俯瞰新京机场只有“白”和“黑”两种颜色。
“白”是雪,“黑”是几条被清扫出来的飞机跑道和几块儿停机坪。其中一块儿停机坪停着两台车日产-达特桑70黑色轿车。
关东军特种情报所接到司令部通知,要他们到新京机场接桥野龙一大佐。
飞机着陆,经跑道慢慢向停机坪。停下。
机舱门被打开,桥野龙一看见他的部下们在舷梯旁齐刷刷向他敬礼。他举起手微笑的回了个礼,刚要下,又退在一边,比划着舱门,对后面的华家父子说道,“华老先生,你们先请。”
华家父子此刻已经是他笼中之物,他收起了暴戾,呈现彬彬有礼的绅士一面。
华家父子没有任何表情,麻木地下了舷梯,他们没有接受地面上日本人的敬礼,华神医抬头向天,华宗江低着头来到地面。
“您辛苦了。”桥野龙一的三个部下同时向最后走下舷梯的桥野龙一鞠躬。
“大佐,您是先用餐还是去医院。”一个部下问。
桥野龙一没有回答,而是客气地问华神医,“华老先生,您看是先去用餐还是先去医院看患者?”
“去医院。”
华宗江立刻阻止,“爸爸,我建议您还是先休息,我可以去医院为患者先做诊断。”
“江儿,医者父母心。我都到了这里,如果不先去看患者,我怎么能躺得下。”
桥野龙一马上来到轿车旁,拉开车门,“华老先生,你请。”他毕恭毕敬的弯着腰。
不知情者,会误以为桥野龙一是华老先生的管家。
两台轿车一前一后驶往新京城郊结合部的关东军野战医院。
井上加代的生命基本走到尽头,所有生理指标都已经在死亡线上。她深度昏迷,瞳孔在渐渐扩散。专家们们不再做任何努力,任凭井上加代走向死亡,护士们被告知,只要患者停住呼吸,就可以拆除各种连接患者身体的仪器导线。而他们开会讨论如何写井上加代的死亡报告。
华神医来了,映入眼帘的场景令他吃惊。
诺大急救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护士在收拾东西,偶尔探头看眼心电图仪。病床上孤零零躺着一个人,身上插着各种导管,鼻子上戴着氧气面罩。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在急救室出现这种场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患者被救活,要么死亡。
桥野龙一大步来到井上加代旁边,尽管他不懂医学,但也能判断眼前气若游丝的井上加代还没死。
他顿时脸色铁青,嘴里“八嘎”着,质问护士为什么不抢救病人。
护士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头何许人,但从军服的领章上看出这是一个大佐,连忙解释医生们经过抢救,已经无能为力。
桥野龙一连忙回头,刚想要华神医诊治。华神医已经坐在井上加代旁边,华宗江站在父亲身旁。
华神医面部凝重,手指搭在井上加代的腕上,另一只手不断捋着长髯,眉头越皱越深。
“桥野大佐,老夫有言在先,病人恐怕回天乏术。”
“不不,华老先生不能放弃,当初杨杰也和这个女人一样,您不是给他服用一粒丹药把他治好了?”
“不一样。”华神医叹口气,“大佐有所不知,杨杰是小伙子,本身阳气旺盛,筋骨刚硬,他被你打伤只是伤及内脏器官,所以我用活络丹先吊住他一口气,以他本身的内力自然能化解活络丹的刚烈。而这位女子且不说身体虚弱到经不起任何的药补,关键她体内还有一个死胎把精、气、神搅乱,又因受冻、高处摔落,导致身体五行错乱,对任何药物都呈现排斥,可以说,她的七分性命已去掉六成九。现在这一成也正在流逝。”
桥野龙一绝望了,若华神医也这么说,等于判了井上加代的死刑。
“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了?”桥野龙一像是问华神医,又像是在问自己。
“办法是有,但是有没有效果却不好说,这要看女子的造化。”
桥野龙一眼睛一亮,仿佛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他铁青的脸顿时变得热情洋溢,“华老先生,太谢谢你了,你是救命的菩萨,是华佗转世。”
“大佐谬赞,老夫实乃凡人,岂敢冠以菩萨圣号,更不可与先祖比肩。”
一旁的华宗江面带忧郁,他刚刚也给井上加代把脉,认为井上加代已无药可治。“爸爸,儿子观此女阳寿已尽,您有什么办法?”
“江儿,你忘了我华家还有一门绝技,‘霸王针’?”
华宗江大惊,父亲说的这门绝技他知道,四兄弟中也就是他得到真传,但是他从未用过。
所谓“霸王针”就是以长针直接从心脏的乳中穴位刺入,并辅以汤药治疗。父亲曾经告诫过他,“霸王针”太过霸气,历来为医者之大忌,但凡能够不用就坚决不用。
“爸爸,您不是说,‘霸王针’尽量别用吗?”
“是啊,但你看这女子已经撑不过半个时辰,爸爸还告诉过你,凡事没有绝对,重病须下猛药,痼疾应取缓攻。现在就是下猛药的时候。”
桥野龙一听了父子对话,虽然不懂什么是“霸王针”,可华神医的话对他而言就是真理。他连连说对,并鼓励华神医尽快治疗。他还安慰华宗江,反正井上加代是要死的人了,即使没治好也不会有损华家的名声。
父子俩立刻让护士把井上加代衣服解开,华宗江从药箱取出长短不一的钢针,又点燃自带的小酒精炉,把针烤了一下作为消毒。
专家们闻讯都想进来观摩,被桥野龙一不客气地哄了出去,只留下一名护士。
华神医熟练地在井上加代的乳中、乳根、气户等穴位下针,华宗江同时在巨阙穴、章门穴等下针。
然后,华神医和华宗江取出艾条点燃,对井上加代的重要穴位用艾灸法治疗。
十分钟过去,护士突然惊叫起来,心电图仪器的屏幕原本快拉成直线的波形竟昂然跃起,桥野龙一试了下井上加代脉搏,虽说依然无力,却也节奏稳定。
他大喜,由衷地向华神医深深鞠了一躬,“华老先生真不愧是盖世神医,我有幸见到华佗后代再次妙手回春,荣幸之至。先前冒犯,望请海涵。”
华神医手捻长髯,“大佐不必客气,亡国之人不被刀剑加身已然万幸,岂敢受此大礼。大佐先别高兴,女子性命虽然暂时保住,但是还需服药巩固,一周后方能开口,这期间她必须绝对静养,不得有丝毫差池。老夫马上开一药方,大佐派人去抓药,再备一药锅和电炉子,我们亲自煎药。”
老先生话中带刺,桥野龙一佯装没听见,一一照办,并在医院接待所为华神医父子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专家们涌进急救室,目瞪口呆看着脱离危险的井上加代,闻着呛人的艾灸味道,面面相觑,一脸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