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特斯诺没有掉以轻心。
米歇尔这个老小子,不是好相与的。
天师府上下更不是省油的灯。
一个虚靖天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令人摸不准脉络。
一个祖天师,高深莫测,莫测高深,令人看不清立场。
今天这次见面相谈,到底是祖天师在给米歇尔大贤者下套,还是在给洛特斯诺下套,洛特斯诺无法确定。
这就是问题所在。
所以,面对米歇尔大贤者的自曝与恳切请求,洛特斯诺只是冷声回道:“你与仙神文明天庭、天师府,做了什么交易,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天师府可以请动我的。你的人脉,你的渠道,你的寿命,你的晋升,都是你的事,你自己顾好。而我的事,你的手也别伸太长。我想对谁起杀心,就对谁起杀心。我想杀谁,就杀谁。明白了吗?”
撂下这句话,洛特斯诺推开面前的茶盏,站起身来,就要离开这座大殿。
依然坐着的米歇尔大贤者面无表情,心中实则有些动怒,却语气平静说道:“圣者,不多考虑考虑吗?需知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更好。”
“不用考虑了。我不会与一个想抢劫我的家伙交朋友。”
洛特斯诺悍然拒绝,同时往殿门走去。
这座大殿是祖天师的道场所在。
无论谁来了,都无法于祖天师在场的时候,突破空间,实现乾坤挪移。
因而,洛特斯诺几次进出,都是步行。
不过就是走几步路而已,几秒钟时间的事,又不费什么力气。
就在洛特斯诺走到殿门处,正要拉开殿门的时候,米歇尔大贤者幽幽叹道:“圣者,我的时间真的所剩无几了。为了活下去,我什么事都愿做,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哦?”
洛特斯诺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嘴角微笑看着米歇尔大贤者,“你在威胁我?”
“不敢威胁圣者,只是在陈述事实。”
米歇尔大贤者端起茶盏,浅浅饮了一口茶水,然后漠然说道,“但是,圣者当成威胁,也是可以的。”
“呵呵……”
洛特斯诺圣者开心地笑了起来。
笑了很长一阵时间,洛特斯诺深深地看了米歇尔大贤者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大殿。
米歇尔大贤者看着洛特斯诺的背影,眼神幽幽,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祖天师的身影倏尔出现,与他消失时如出一辙。
“谈崩了?”
给自己的茶盏斟好茶水,祖天师闻着茶香,慢悠悠问道。
“意料之中的事。”
米歇尔大贤者重新坐了回去,“谈崩了才正常,谈成了才不正常。”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谈这么一遭?”
祖天师好奇询问。
“不谈一谈,怎么知道确切的结果?”
米歇尔大贤者又饮了一小口茶,忽地话锋一转,问道,“祖天师,我总有一种你们天师府另有别的打算的感觉,不是在真心帮助我,还请祖天师解惑。”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祖天师不答反问。
“直觉。”
米歇尔大贤者直视着祖天师幽若深渊的双眼,淡淡解释了一句。
“直觉吗?看来你的直觉很准啊,不愧是曾经想抢神秘系巫师圣者位子的米歇尔。”
祖天师发出一声感慨,坦诚且正面回答了米歇尔大贤者先前的问题。
米歇尔大贤者闻言,正了正坐姿,严肃问道:“祖天师,方便告诉我原因,以及你们另外的打算吗?”
“当然……不能。”
轻轻放下把玩尽兴的茶盏,祖天师喘了口气,一句话分成两截说了出来。
米歇尔大贤者没有受到大喘气的影响。
因为在说出那个请求的时候,米歇尔大贤者就不抱有祖天师会答应的期望。
没有期望,自然就不会失望。
如此,为何要问呢?
当然是在试探。
从祖天师的回答与姿态里,米歇尔大贤者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问题答案。
天师府,在资助米歇尔大贤者转修一事上,确实另有打算。
而且这个打算,肯定会伤害到米歇尔大贤者的利益。
确定这一点,米歇尔大贤者起身准备离开。
“不多坐一会儿?”
祖天师出声挽留,态度没有那么热情就是了。
“不了,已经打扰到祖天师的清修了,不敢继续叨扰。”
米歇尔大贤者婉拒,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殿,离开天师府。
没过多久,先后送走洛特斯诺与米歇尔大贤者两人的虚靖天师进到大殿之中。
与茶有关的一切物事,皆已被祖天师清走。
大殿重得清静。
祖天师坐在蒲团之上,无为出尘。
虚靖天师没有冒然出声打扰,耐心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祖天师睁开双眼,出声说道:“虚靖,我们的态度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确了,巫师文明至高议会那边经此一事,当不会再阻滞我们开发他们那边宇宙的进度。该做的准备,都做起来吧。”
“是,祖师。”
虚靖天师领命,退出大殿,执行既定计划。
另一边,洛特斯诺跨越无尽虚空,回到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战时防区附近。
没有急着现身。
洛特斯诺短暂重回圣者位格,眼中七彩之光一闪而过。
无数根各色线条,或直或斜,或粗或细,或长或短,在洛特斯诺眼前快速出现,快速变化。
每一根线,都是一个命运可能。
预言就是从这些无数的命运可能之中,筛选出最有可能实现的那个。
最有可能,并不意味着绝对。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时移事易,命运一直在发生着变化。
近两个月以前,洛特斯诺预知的米歇尔大贤者极有可能对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下杀手一事,在刚刚见完米歇尔大贤者以后,变了。
米歇尔大贤者从下杀手,变成了下死手。
下手时间也提前了半个多月。
换言之,洛特斯诺这次与米歇尔大贤者的见面与拒绝,给了米歇尔大贤者极大的刺激。
让米歇尔大贤者的心态产生了变化。
“命运这个小婊子!”
退出预知状态,收起圣者位格,洛特斯诺啐骂一声,心情有些不爽。
弗里斯特.迪奥曼德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瑞沃索思学院哪怕被灭了,其实都对洛特斯诺没有太大的影响。
关键在于,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被灭。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瑞沃索思学院在洛特斯诺的重新成长上,给出了很大的帮助。
人情也好,投资也罢,承负亦可,因果也行,这四种说法都可以用来形容洛特斯诺与瑞沃索思学院之间的羁绊。
更别提,瑞沃索思学院之中还有洛特斯诺这一世的便宜大哥大嫂侄女一家。
这些羁绊切实存在,而且一时之间无法斩断。
因此,洛特斯诺无法坐视瑞沃索思学院现在就覆灭。
米歇尔大贤者的晋升或者转修,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洛特斯诺必须破坏掉。
原本,洛特斯诺还不想直接与米歇尔大贤者对上。
毕竟他现在只是拥有圣者位格,并不具备完整形态的战力。
就算能够付出一些代价,短时间内发挥转世之前的全部实力,也极不划算。
提前支取就是贷款,得还的。
然而,无论是巫师世界意志,还是仙神文明的天庭与天师府,都在推动洛特斯诺与米歇尔大贤者直接对上。
“唉!”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洛特斯诺决定不再逃避。
该来的终究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既然各方都想要他正面对上寿命将尽、必然豁出去一切搏命的米歇尔大贤者,那就遂了他们的意好了。
思虑妥当,洛特斯诺脸色一正,“蜕变期”悄然完结。
转世之后的真实境界,已是四级贤者。
如此,提前支取所付出的代价会小上一些,发挥全部实力的时间会长上一点。
另一位当事人,已经回到新大本营的米歇尔大贤者忽地心有所感。
“这就是我的圣者之劫吗?”
仔细体悟了一番刚刚忽然生出的感觉,米歇尔大贤者呢喃自语。
无论是巫师文明的巫师体系,还是仙神文明的仙神体系,晋升圣者、天尊、天仙,都会有一劫。
破了此劫,便能晋升。
若是无法破去,晋升失败,轻则重伤、境界倒退,重则身死。
米歇尔大贤者以前抢夺神秘系巫师圣者的位子,可以看作是诺斯特洛达姆圣者的转世之劫,也可以看作是洛特斯诺的不完整圣者之劫。
现而今,在多方的共同推动下,洛特斯诺与米歇尔大贤者对上,都是劫。
于米歇尔大贤者而言,这是圣者之劫,也是寿命之劫,必须渡过。
渡不过去,没有别的下场,只会身死道消。
于洛特斯诺而言,这可以算是上次不完整圣者之劫的余波,也可以是羁绊之劫。
后路很多,渡不渡得过去,无所谓。
仙神文明天庭答应米歇尔大贤者,会确保他能转修并晋升天尊成功。
落点便在于洛特斯诺的渡劫心态上。
从这一点讲,虚靖天师代表天庭与米歇尔大贤者谈判时,没有说谎。
只不过,天师府在此事上另有算计就是了。
而此事中,最为势弱,也算得上最无辜的一方,正是瑞沃索思学院。
正在努力自救,并尝试在这次危机之中,避开危险,攫取机遇的弗里斯特院长,挂断了加密视频通讯,心情颇为沉重。
另外三位九级大贤者的发言人,听说了米歇尔大贤者接受仙神文明天庭的资助,妄求转修仙神文明体系并晋升天尊一事,都表示十分震惊。
这已经是实打实的背叛行为了!
但是在弗里斯特院长提及,若是至高议会发出号召,共击米歇尔大贤者与米歇尔大贤者之塔的建议时,三位发言人都顾左右而言它。
大家都是一方巫师势力的掌权者,都是有八百个心眼子的人精。
弗里斯特院长在打什么算盘,一清二楚。
三位九级大贤者的发言人怎么可能被瑞沃索思学院当枪使,去做于己无益的事?
最重要的是,就算至高议会真的将米歇尔大贤者及米歇尔大贤者之塔视为叛逆,要发起讨伐,那也应该是至高议会五位圣者直系势力作为讨伐主力。
他们三家,只需要打打下手,甚至只需要摇旗呐喊。
没必要冲杀在最前面。
因而,三位九级大贤者代言人,直接拒绝了弗里斯特院长的“连横”。
这个结果,在拨出通讯之前,弗里斯特院长已经有所意料。
让他心情沉重的,不是这个结果,而是当前的处境。
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在平行宇宙的势力太大了。
一旦真的产生冲突,别说尽全力,米歇尔大贤者之塔只需要动用不到四分之一的实力,就足以荡平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
倘若米歇尔大贤者亲自动手,至高议会驻平行宇宙办事处没有来得及或不愿意做出反应,其他三位九级大贤者作壁上观,就算瑞沃索思学院先遣团的四位七级大贤者齐出,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缺一个人正面对上米歇尔大贤者。”
收拾好沉重的心情,弗里斯特院长自语一声,继续盘算起来。
其实,就此事而言,他能做的已经全部做了。
现在还在盘算,无非是不甘心罢了。
“你在想什么?”
忽地,一个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
弗里斯特院长身体一愣,缓缓转过身去,看着没做鬼脸、气质大变、作风更癫的洛特斯诺,很是无奈。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知道不?
无奈过后,便是意外与若有所思。
洛特斯诺身上居然在逸散出刚刚晋升四级贤者的气息。
作为圣者转世,洛特斯诺会控制不好自己的气息?
弗里斯特院长绝不相信这一点。
那么问题来了,洛特斯诺为什么要特意在他面前,展示已经恢复至四级贤者这一情况呢?
弗里斯特院长眼中精光爆闪。
一件又一件事情在他心中浮现,一个又一个细节被串联起来。
豁然之间,弗里斯特院长悟了。
看着哪怕只是静静站立,也透出无法忽视的癫意的洛特斯诺,弗里斯特院长嘴唇开合: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