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马先生从我面前经过,表情凝重的继续着跳神的仪式。
转着圈那么一看,四面八方都已经打成了一团,尤其是胡白山守着的正南方向,不光有来捣乱散仙野仙,还有不少凶魂恶鬼,即便是马忠义已经过去支援,都仍旧显得捉襟见肘。
最要命的是,已经有两个庞大的黑影朝着篝火这边冲过来。
和仙家给人的感觉不同,它们身上有着近乎原始的凶戾,只是看着它们,就已经感受到了恐惧和威胁。
这也是黄小飞和常天远急着喊我的原因,可眼下我也在唱着萨满的神调,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应付这两个玩意儿……
真服了马先生和胡白山!非得说什么不让带那么多仙家过来,担心会把长白山一脉的仙家招惹过来,我是听话了,可该来的不还是来了吗?
“要是…要是…再多两个帮手就好了…”
我在心里这么想着,阵阵狂风从天上席卷而来,甚至都搅得篝火的火焰左右摇摆。一个庞然大物俯冲之下,锋利的锐爪抓着其中一个黑影的脊背,就飞回到了天上!
是海老仙家!没想到他老人家居然跟来了!
来不及高兴,剩下的那个黑影已经离我不足三米,这会儿已经可以看清它的样子,眼睛冒着绿光,身上的毛发已经被黑气侵染,却已经能看清楚金黄色的毛发和黑色的斑点,它是一只以灵体存在的豹子!
身边再没有助力,我也腾不出手来,只能是往后退了几步,豹子凶灵见到我退了,四足发力顿时跃起,朝着我扑了过来。
眼瞅着它的爪子已经要够到我的脑袋,胸前的玉牌闪过一道红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一声闷响后我睁开了眼,发现白露被撞得倒飞出去,那个豹子凶灵也不好过,被踹飞出去了几米远。
眼瞅着就剩一小段了,我也顾不上过去看白露有没有事,紧赶慢赶的继续唱着:“啊嘛嘶珈蓝,珈蓝哈拉么嗡啵,嘟嘞嚒呼喰啵,突呲啡呼突日啵!”
随着我吼出最后一个音节,马先生也喊道:“小崽咂!动手!”
来不及找地方放下鼓和鞭,我就把东西夹在了腿上,掐着剑指在身前勾勒出纹路:“泰山天孙,天极神祇。南丹天帝,火岳之尊。西华庚耀,太白流精。恒山幽帝,中嵩太虚。万灵主宰,生死之司。雷霆有令,急到符中。摄!”
再次扑来的豹子凶灵,一头撞在了五岳的虚影上,可这能足足镇压上百猖兵的咒法,竟在一瞬间就被它撞碎,连带着我的胸腔似乎都被撞了一下。
看着势头不减的豹子凶灵,我惊呼出声:“这到底啥玩意儿啊?”
千钧一发之际,以真身示人的海老仙家去而复返,一道黑影砸下来,不偏不倚的砸在了豹子凶灵身上,两个东西都是摔了个仰面朝天。
这时才发现,被海老仙家抓走的那个,是只大老虎!
白露发出一声长鸣,似乎在催促我赶紧动手。
机不可失的道理我自然也懂,左手抓着玉牌轻轻念叨:“分水绝煞枪。”
古朴长枪陡然出现在右手,我抓着枪柄、调转枪尖儿,对着已经起身的豹子凶灵冲去,它也直直朝我冲了过来,喉咙里还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嘶吼。
没有任何声响,闪耀着寒光的枪尖儿轻而易举的插进了它的脑袋,可它并没有停下,凭借着冲劲儿依旧向前,丝毫不在乎自己即将被长枪贯穿……
说实话,这一刻我怕了,不是怕死,而是人类在面对以命相搏的野兽时,那种最为无奈的恐惧。
对视上它绿幽幽的眼睛,我发现它的眼神里不只有凶狠,还有不解、有怨恨、还有悲伤,一种被彷如被遗弃的悲伤。
就在这时,马先生念了一长串儿满语,两道金光在我眼前闪过,分别照在了豹子和老虎的身上。
扭头一看,马先生披着彩色的绸子,好像敦煌壁画上的神仙走下来了一样,他双手持着铜镜。而那金光,就是铜镜反射过来的篝火的光亮。
眼瞅着两个难搞的凶灵动弹不得,我朝着马先生喊道:“你有这本事咋不早点使呢?”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腾出手来了吗?”马先生也喊道。
腿夹的有些发酸,我拿起鼓和鞭子先是看了看白露有没有事,把它弄回到玉牌里后,我走到马先生跟前儿问道:“这俩玩意儿到底是啥?我可没招惹过这种东西,肯定是冲着你来的!”
“别废话了,一会儿再和你。”马先生心虚的说道:“赶紧敲鼓,按慢三点那么敲。”
当!当!当…
随着鼓声,马先生唱了起来,和先前的不一样,他这回唱的很动情,有一种婉婉到来的感觉,似乎…还像是在告别。
海老仙家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停留在我和马先生的头顶。
出乎意料的,马先生仰望着海老仙家的英姿,带着满是敬意的眼神缓缓跪在了地上。
海老仙家的真身,是海东青,是满人信奉的万鹰之神——雄库鲁,按规矩来讲,马先生这一跪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可忽然,不只是海老仙家,还有那两个被金光镇住的凶灵,他们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了篝火的映照下。
马先生站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小子是真邪门儿!出马堂口有老鹰的我见过,有海东青的,我他娘的还真是头回见着!”
“胡白山没告诉你,难道赖我?”我又问起了刚才的问题,“那只豹子和老虎,到底是啥啊?还有,你把我家老仙儿整哪去了?”
“你别粘包赖啊!我就是把他们都送走了,哪来的回哪去。”
说完,马先生立马变得很沉默,他望着高山的方向,良久才开口说道:“那是我们祖先信奉的飞虎神和金钱豹神。”
“没了祭祀,没有人再供奉他们,他们被遗忘、被舍弃,心里的不解和憎恨,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我不是很理解,“断了传承和祭祀的神祇又不只是他们,还有你们信奉的自然神啥的呢!为啥偏偏就他们变成了这样?”
其实真的就是这样,从古至今,各家各教,不知道有多少神消失在岁月之中,如果个个都怀着对人的憎恨卷土重来,人类又将如何自处?
马先生的回答让我不寒而栗,他说:“自然神亘古久远,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
“他们不是没有憎恨人类,他们只是还在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