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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成火药粗暴地撕裂出穹顶的第一处裂口,如同苍日撕开漆黑的长空。
接着闷响,第二处与第三处裂口随之袭来。
身披鸦羽纹路的装甲兵们瞄准裂口的方向,攻击却来自身后。
密集爆破,声东击西…姐姐没磨砺过真正的战场,战术头脑却因为多年处理琐务、治安,同样的老练了,九关秋季在心中惊讶地感叹道。下一秒伏地捂头,躲开飞溅的碎钢块。
“杀向前方!!不要回头!”
双方的军人都喊出了相似的口号,高管们慌张的后退,让出场地交给他们厮打。
九关秋季低头后撤,对他来说不是擅长的事情,或无法插足的事情,那就折算为无聊了。无聊就该走开,一边待着去,省的麻烦沾得满身都是。
壁画腔室中的半边脸男子横眉冷对,眼睛眯成缝观望,抬手扬起层云雾,幽绿的形态坍缩消失,只留声音几句。
“幕事大人!!别走!您还没……”老太婆往墙壁靠过来,枪焰纷飞声里哭嚎。
蛇瞳者指点迷津的余音仍袅袅绕梁:“公司倒塌可以东山再起,人死却难复生……全员撤退,去哪你们懂的……待到秋来……待到秋来。”
秋初……阅兵日。
九关秋季在人群里穿梭,有些高管已经带着人落荒而逃,这使他的步伐迟缓艰难。
没看见熟人……是在路上吗?
带着隐隐的不安,他决定不去挤出口,回到大堂——姐姐大概会在那里……
果然。
不知道什么武器,不停地锤击这里的穹顶,阳光已经倾泻进黑暗的世界,能望见这艘基地飞船老旧而厚达数米的盾舱壁的切面了。
来自大理寺的红衣卿员也不再从穹顶的缝隙绳索垂降,而是直接在裂口涌入,那果真是一股红色的潮水!
赶来的大理寺兵力与裁雨集团安保的比例对半开,看来姐姐是动真格的,拿出了代表洛阴官方来诛杀他们这帮“恐怖分子”的势头,九关秋季咬着手指想。
事实上他们的言辞也确实如此。
几轮枪击后,嘈杂的环境骤然转静。
一架空天军重型高速战机悬停到裂口上方,它的腹底向下喷出安静的蓝色焰芒,焰流像工厂的切割光刀,焰缘干净利落。挂载的火炮,则直对着壁画墙壁。
在悬停战机尾焰灼烧空气产生的烟霭里,人们的视线聚焦到军人丛中冒出来的女子身上。
她穿官衣,面孔清丽,不加私情。
她从部众的手上接过比她人都高的关刀,背身单手,横拖于地,刀影落下,刀头在地上砸出了个坑来。
“姐,你来了……”九关秋季在心里紧张默念,手指都咬红了。那是一把新的关刀……?更长更重了,刀下还是保持着斧钺的结构……
“……监察司御史……大理寺煞星!”
华枫集团仅剩的武力,多少也是曾经和对面的佣兵与安保一个系统里混的,对才羽,那是听过、见过的,光看见她那个充满杀气却平静如水的眼睛与脸色,明白才羽的怒意攒到了阈值,已是退意萌发。
“卫兵!”
九关秋华发音颤抖,一队亲兵赶来挡在她身边,另一队下到台阶下,去阻拦才羽。
“她没那么大力气,也没传说中的快!!长兵迟钝!围住她,杀了!”
九关秋季想说别动姐姐,但是九关秋明自后方摸上来拿手堵了他的嘴,封住他的话。
“你干什么!!”
九关秋季挣扎着一伞骨杵向兄长,兴许……杵到秋明的肩伤了。后者随即松手,没能把他“禁言”多久。
“撒开!我和姐姐走!”
“你别动……你现在走出去,大夫人会一枪把你毙了。”
“我是她的儿子,她敢毙我吗?”九关秋季不服气,但是他随后就被九关秋明的话震惊了。
“你当她没害过孩子??”
九关秋明冷笑阵阵的,欲言又止。
“你必须留下来,我想,等那个什么幕事先生兑现了大夫人的承诺,我们集团真的起死回生,我一定搞掉她,让你当二把手。”
“你们太儿戏了!”九关秋季毫不犹豫地抽了他的兄长一巴掌。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和钱,我不要贵族,我只要正常的日子,并宁愿回洛水市,和我那帮小弟流落街头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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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
九关秋华倒也听到了他们的争执,但她无暇顾及那大厅角落里的吵闹,九关秋才羽正站在她的面前。
她很清楚,才羽是九关秋这个姓氏的正根独苗,直接开口占不到上风。她正忙着怎么给自己的邪恶找借口,堂下的才羽却迈开腿走来。
官袍下摆很长,每一步都踢起一层尘埃蒙在华丽之上,每一步衣料的褶皱都将那些附着之尘,又赶回地上。
新锻之刀把地板拖出带火星子的沟壑,亲兵把所持光刃交叉过来,挡在九关秋才羽瘦纤的腰身之前。
“老巫婆,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我们家族的血仇,本来完全可以在家族里面,就解决,现在,却成了整个星区的事。”
“还不是你不听话?!”秋华愤愤而犟嘴。
“听话是指……代替你作刀去捅其他集团?还是把我苦心经营的裁雨集团,掏成空壳来送你孝敬?还是对我亲生父母的非正常死亡视而不见?”
她未意识到,自己站在穹顶的正中央,言语的力量,在女人的叙述里,宛如一颗花苞憋过春夏,绽放在万树皆枯的秋冬,生死全不顾。
“李秋清,是我母亲的名字,嫁到我们家以后,她知道我不愿……屈就你们宫家,那时候我年纪小性子烈,她便一天三次地往这里跑,就是这个穹顶……我们一家三代,哪一代亏欠你吗!!!”
“秋清制药公司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最后念想,因为她一辈子都热爱救死扶伤……是热爱!!她见不得人间苦……但是她为了我,吃了无数的苦。你们呢?为了我和汤氏能在你还没入土的时候撕破脸,给你的秋明大儿子最好的大礼,硬生生把秋清制药的股份转移了个干净!”
九关秋才羽脸颊两侧的泪痕,犹如苍劲的狼毫毛笔要写成复仇二字,她举起刀。文弱女子,更比男儿烈。
“秋清公司倒下后,你知道我失眠了多少个日夜吗?!”
站在台上的“老巫婆”慌得要命,扶着亲兵的盾牌的手指乱抓乱扣,浑身颤抖。
“给我,杀了她!大卸八块!”
九关秋才羽把头仰向一边,气势如虹:
“凭本事来杀。”
前排的两名秋华亲兵还在一脸懵的思考她为什么忽然后仰,随之身体就飞了出去:关刀连同前端悬挂的锋利斧钺,于她手中“豪掷千斤”,她的胳膊——袖子里泛起红光,抡刀即是怒吼之始。
与她对敌的武装们眼看两个前锋被揍飞到半空,试图举枪还击,才刚扣动扳机,身体便不由自己操纵。
“齐命灵胥,鸦越太阿。”
才羽使唤起异能术法,转眼手掌心游出无数黑红色的流动的羽毛,伴随着一样颜色的触手:他们都像画平面水墨时在白纸上漾开的墨水,自掌心向外扩散!
敌人感到失压失重,无法自拔地摔向地面,失去意识……
“这……继续!继续上!这死丫头……怎么学会异术了……”
老巫婆还没唱叨两下,才羽故技重施,拿了关刀往老婆子方向投过去!
这次总算是真身了……
但老巫婆惜命,发狠拽过来一个亲兵,替她去了鬼门关。
九关秋才羽揉揉指头,“黑鸦羽”听话地都游了回来。
“你以为我过去一年在准备什么。不过……不愧是阮子漾大人,术法都愿教我……比之前,光靠刀上的精神戒断仪打出来效果好多了。”她小声表示感谢总督宫支持,转头继续横扫千军。
你说刀扔出去了?笑话,拿拳头就不能打了?
在术法的加持下,一排躲在大堂角落没逃走的高管看到了这样一副世界名画:
一个穿文官制式朝服的高级女官僚,长期奔走在洛阴星区的各种会议场所,照常理,应该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现在被别人惹了,正赤手空拳地暴揍以百为单位的集团安保亲兵营。
另附:后者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
“秋季!你在哪儿!?”
打着打着想起来正事,立即停止了手头的发泄,她环顾一圈,看见九关秋季向她招手问好。
他跑过来,还用伞砸开两个敌人中不长眼的阻拦者。
“姐!”
她抬眉莞尔,擦擦脸上手上的殷红,看见了跑过来的年轻人,以后他身后冷漠失落的九关秋明。
“九关秋华都已经跑没影了,你还傻站在这干什么?”
裂口外的战机见无需它插手,尾焰改道挪开了,穿梭机接替它的位置进入穹顶的裂口,在阳光下停靠,舱门打开,白浅迎着冷凝汽下来了。
“弟弟……我承认我对……你,不周。”
“没事,我不计较。”九关秋季背过身去,牵住才羽血淋淋的手。
“走吧?”才羽似是向秋明说,也像是对秋季说,“那团云霭依然在天空的那个方向,还没离境,我没食言吧。”
“没有……谢谢姐……”
“等等!等下!弟……”
“这个基地飞船,我将代表洛阴星区没收封存,你和老婆子可以离开这鬼地方,爱去哪去哪,假如真要陪那个幕事先生闹事,下次,就不是给你一身绷带的情面了。”
九关秋明向弟弟和才羽的背影伸出手,恒星的光线照在他一半的手背,他哑口无言,支支吾吾,最后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