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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又有多少人能知道自己走上的道路……
通往何方,
而那条道路,又将变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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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到这里吧,我真的累了。”
两名笔录官面面相觑,逐渐停下手头的工作。
来自双星的光芒,温和的贴着老太太的脸颊,她清清嗓子,抬起手,一名笔录官无意间对上视线,匆匆避开,埋头只递上刻的满满的晶屏。字体以姑苏体为主,纤细赏目。
老太太似乎想留下晶屏,遗憾的抚摸了那些充满艺术气息,略显不真实的笔触,应了一声:“写的不错,回去吧,今天可以到这里,不写了。”
“感谢唐女士。”
和寒筱北一样,在他们走后才感到疲惫,感到何为“记录”的艰难,还记得开篇吗?
相信两名属于汤氏集团的笔录官会觉得,假使没有那名威震洛阴天下的前任枢仪大人的坐镇,这场录述工作会轻松一点。
“唐……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蠢龙,无风不起浪,我写回忆录呢,你窜过来干什么,听戏?”唐晓曦溺笑着,拿一节拐杖上去敲敖钲的龙角。
“我也想写,我的晚辈劝过,言语中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我把握不好,写多长,以什么文体,什么格式。”
“你只是把握不好怎么写我,你眼里的我!”
唐晓曦一抿嘴,像是从未老过,皱纹下薄纸般的脸上,生命还像焰火有猛烈翻腾的欲望。
但敖钲,始终不放心,不安稳,不平静。
“要是汤伯伦在这,他肯定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老龙啊,你和他没差多少,就是这里那里,一点点。”
阳光在镂空的窗帘缝里往下灌,外面张灯结彩,像另一个世界。
她看向外界绵延不绝的彩幅和旗幡,过去呼风唤雨,从不缺席一场会议,而今大会依旧,人们却仅能在住院名单上寻见她的名字,她眼中的一丝伤感因此而生,且不限于此。
“老龙,你很贼乎啊,说让我活一届,也不说是五年一届的星区长会议,还是五十年一届的公选会。”
“越久越好。”敖钲毫无迟疑。
“我这辈子,就幸福在你们两个的怀抱里……”
“汤伯伦大人,他还活着吗。”
“什维尔孟德,茗爵领,他得活着,即使已经很虚弱。”
“我很抱歉。”
“我的回忆录还没写完呢。去吧,后辈们还需要你,你,洛阴永远的老枢仪。”
“那段时间没有和你一起,我不该……”
“应尽之命,通达人理,我不怪你,都是算好的,不过以后,不会再有算出来的命了。”
“命都是算出来的。”
“不尽然,这个盒子,历史不需要了。”
老龙取过盒子,收入袖口:“我不知道传给谁。”
“自有去处,你看,这就不用算,也算不出来。”
“虚卯算不得自己。”
“你也算不了自己,老龙,我们之间没有离别。”
“你是洛阴五十年的领路人,让我接力,汗颜。”
“我不是主导者,这说法折煞人,我猜,历史会按照我的意思,写我是洛阴这五十年一梦大醉里最会酿酒的人。引进姑苏的旗袍学姑苏的戏,惹了魏博的恩怨,我生起源头,祸福相依都是我,领路,算了算了,你还是让我登台在唱一场戏,我还唱的动。”
“不好意思,我的戏言,扰你清净了。”
“蠢龙,你扰不动我。”
“为什么?”
“我就是块顽石,来世上走一遭,圆了棱角,留了后代,戏唱了八番,人见了千万,什么时候回去,你说了不算数。”
“我想要你再活一届,仅此一次。”
“你蠢,但是贼兮兮,你贼,有时候又蠢萌萌的,老龙,史书若道你,说你点啥好?”
“什么都可以说。”
唐晓曦犹豫道:“……对了,敖露露,生的很漂亮,你老了,或许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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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催债人的重围,两人带着伤向医疗院走,集装箱外的冷光灯下,旁听回忆录蚀刻的敖钲,仿佛就站在他们的侧里,看得见那张年轻脸庞的笑容。
大片的红色残留在他们的衣物上,两人却挤满了力气笑,去对话,去嘲笑对方,去展望未来。
“老汤,我走不动了……”
“那就慢点儿,咳,总没人追赶了,慢点。”
“老汤,扶着我。腿……好像断了。”
“想想以后,不痛了,想象,我们合作吧,好不好。”
“连债都还不上……还把我卷进来……”
“你的公司,有我以前的底子,算法不出错的,咱现在还活着,那件事……能成。”
“我想学唱戏……”
“为什么?”
“我妈是姑苏人。”
“我送你去学,当然,先把债还了,我听你的。”
“敖钲……”
“等等他吧。”
唐晓曦不明所以道:“我都答应和你合作了……”
“如果你想等他,我陪你等,我也想见识一下,堂堂龙胄,何颜何相……”
“你算命算上瘾了吧……”
敖钲想象着他们就这样走,走进了医疗院,走进了公司,走进了婚姻殿堂。
不久的将来,宫骞集团被九关秋家族的裁雨集团正面击碎,米邸集团融资失败,触一发而动全身,汤伯伦抓紧时机,鲸吞蚕食,唐氏集团在第三七零四届公选会上被正式承认,位列六集。
那块窥天盒算出来的大白玉,成了记录唐家子嗣成长的信息盘。
钱娜小姐的那一块。
八年后,汤孟荪降世,唐晓曦等了八年,刚好没等到敖钲的回归,魏博镇海凉府动乱,老龙被困在了那,政敌托她生子的话题炒作,整个洛阴乱了半。
在星象院门前的对话提醒了敖钲,那年真疯狂啊……她伸手救他,他帮忙摆平泱泱舆论。日思夜算,绝对是他们三个最热血沸腾,指点江山的年份。
面对高楼,敖钲似青年骄横的笑笑,唐晓曦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做枢仪,她做老总,加上汤伯伦,少一个,都没有洛阴这五十年的荣华。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
汤伯伦没告诉唐晓曦,却告诉他敖钲,那窥天盒“窥天”的代价是什么。凡事都有代价,他那单个的盒子要想算什么便算什么,是会折寿的,健康状况每况如下,所以汤伯伦要去什维尔孟德,他在那里续命。
说来也巧,汤伯伦因病难支蛰居什维尔孟德那年,正是他前往魏博出差,那个齐女与她相遇的时候。
爱人会错过,他认了。
但是眼下的洛阴,他不愿看到唐晓曦打了一辈子的江山,真像汤伯伦预知的一样,崩塌于尽。
在烈阳岛的入口,他看见眼熟的女子向他走来,戴着墨镜。
“老大人,明天早上的这个时候,总督站在广场,两百亿公民聆诰,你有什么打算不?”才羽沉不住气的开口,“你又去找唐女士了?别打扰她啊,钱家会不高兴的。”
“我想写回忆录了。”敖钲看着难得一见的午时彩霞,一颗恒星在天顶,一颗恒星从远处斜射而来,云层紫红,大道行远,不怕乱世期至,就怕人不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