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义的人生像是第一次出现了圆满。
崔梵汐进局里当了临时工,等他退休就能直接接班转成正式工了;
崔紫雯上了师范后,月月都有补助的生活费,一个小姑娘家根本花不完;
崔瞳安舍弃了自己考上的中专,直接破格参加局里的招工考试,夺得了第一名,马上在局里分派了工作,立刻就有了工资。
崔忠义把工资攒了一年多后,信用社的贷款也还完了,接下来的日子,如果不出意外,就是顺风顺水的好日子了。
可生活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一个老实头男人呢?
冯兰兰生病了。
生了一种奇怪的病——全身搔痒,从内痒到外,从外痒到内,发展到最后,连骨头缝都是痒的。
“爸爸,我要把妈妈接到卫生院治疗。”
崔瞳安专门坐车回来,站到了崔忠义面前。
她的一张洋娃娃脸上落了淡淡的伤感。
崔忠义知道她的意思,久久沉默着。
“爸爸,你可以不和我妈妈复婚,但你要照顾我妈妈,这是你当年的承诺。”
崔瞳安看着已经有了不少白发的父亲,还是硬起心肠说了这句话。
“好,我答应你,替你们照顾你妈妈,你去安心上班吧。”
崔忠义把冯兰兰接到了乡卫生院检查,检查的结果是冯兰兰爱吃辛辣刺激食品,又没做好保湿防护,患了皮肤搔痒症。
因为患病时间有点久,延误了治疗,所以看着简单的病治起来也得一段时间。
医生除了白天给冯兰兰输液,开的还有洗和喝的中药。
每天晚上,把中药熬成水,用热毛巾蘸着药水给病人擦身。
这可难住了崔忠义。
他和冯兰兰商量,看能不能花几个钱请个人给她擦身。
“行啊,想请就请呗,不过我要男的来给我擦。”
冯兰兰生着病,嘴上还硬气得很。
“你给孩子们顾点脸吧!你不知道羞,孩子们还知道羞呢!一个个那么大了,马上该找对象了,你让她们知道你这样,孩子的脸往哪儿搁?”
“当然往脖子上搁啊。就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怕这个说怕那个说,你既然担心这担心那,还啰嗦个啥!眼一闭给我擦不就得了!
全当我是一泡尿,你在尿里一边照脸一边擦不就完事了?!”
冯兰兰不以为然道。
“崔所长,赶紧给病人擦啊!都老夫老妻了,还害臊哩?!”
医生走过来,看崔忠义的俊脸在木呆呆地发愣,笑着催促道。
“我擦!我擦!我可着劲擦!只当给自己擦屎!
翻过去!
趴下!”
崔忠义牙一咬,拿起中药盆里的毛巾,还真是闭眼给冯兰兰擦起了身子。
感觉擦得差不多了,又把毛巾在中药盆里浴了浴,绞干后搡给冯兰兰,低吼道:“前边自己会擦!自己擦!”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冯兰兰拿着毛巾,带着点嘲讽戏谑的笑,又擦了自己的另一半身子。
崔忠义站到卫生院大门外的黑影里,大口大口抽着烟,小红火头在黑影里一漾一漾,像冯兰兰对他知根知底的笑。
气得崔忠义把烟头掼在地上,一脚踩灭它后,又不得不回到病房,沉声道:“药也擦了,水也输完了,夜里你也不用人照顾了,我回所里去!”
冯兰兰话也懒得说了,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自由飞翔去。
崔忠义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所里,却发现简贞在黑影里站着等他。
“忠义哥,我手上扎进去了一个长刺,挑了半天挑不出来,过来让你帮着看看。”
简贞的声音很平静。
“丽娟她们没过来?”
崔忠义隐隐嗅出了简贞的不对劲,甚至还闻见了酒味。
“简贞,你喝酒了?”
崔忠义问了句废话。
又准备拔腿去叫人:“我去喊耀武过来一块帮着挑。”
“你不去喊!”
简贞猛推了崔忠义一把,把崔忠义推进了身后的房间。
崔忠义去卫生院时门半掩着,没有落锁,被简贞猛不防一推,还真是一头栽倒在了黑暗里。
喝了酒的简贞跟母狮似的,不知道怎么一扭一绞,把个有着擒拿格斗本事的崔忠义就压在了床上。
“简贞,不要——”
崔忠义顿觉自己狼狈不堪,防火防盗防冯兰兰,哪曾想过文静娴雅的简贞也有这母狮炸裂的一面!
崔忠义不知道,简贞为了这一刻,偷偷拜了师,也学了擒拿格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就为了把崔忠义一招按趴床上。
崔忠义好想喊一声“来人啊!救命啊”,可嘴巴张几张都觉得真要是喊出来了,那不是比大街上裸奔还丢人吗?
只能委屈巴巴地小媳妇似地对着简贞求放过。
“简贞,你是我妹子,哪有妹子和哥——”
“不好使!”
“简贞,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好不好?”
“不好使!”
“简贞,我和冯兰兰复婚了。”
“不好使!”
“简贞,我生过病后,不行了。”
“不好使。”
“简贞,我真的不爱你。”
“不好使!”
崔忠义的手被练手练到手软的简贞压得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用嘴上功夫求情。
怎奈无论他怎样刺激简贞,简贞的回答就是三个字——不好使!
简贞知道只要给崔忠义一毫机会,崔忠义就会鲤鱼打挺反噬她,所以她的双手电焊一样焊着崔忠义的双手。
这样是禁锢住了崔忠义,可问题来了,接下来的环节无法进行,崔忠义的腰上系着皮带,如果不用手——
有了!简贞突然心生一计——用牙把崔忠义的皮带咬开。
也许是喝了酒劲变大了,也许是功夫练到家了,崔忠义的皮带还真是被简贞咬得松动起来。
万里之遥,只剩一步。
马上就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市蜃楼盛景了。
“崔所长,崔所长,你在哪里?安安的电话,她打你房间里,一直没人接,要到营业厅了。
安安问阿姨的病好点没有?”
江耀武不确定崔忠义是在平房还是在楼房,只管四下喊道。
“耀……武,我在……这里……”
简贞怕崔忠义应答,双唇俯上去,噙住了崔忠义的双唇。
崔忠义知道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呜呜啦啦传递着老实人求救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