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站在院子里,梅花馆的布局已经尽收眼底,略为思索之后,他毫不犹豫走进了书房。
当苏时打开窗户后,夕阳的余光从窗户照射进来,把书房染成一片金黄。
阳光之下,可以清晰看见无数浮尘在房间里飘浮不定。
书房里的布置很简单,一排镂空的书架、一张堆满杂物的书桌和一把空空荡荡的椅子。
书架上零零散散放着几本书,书页已经发黄,苏时一眼扫过,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并不在书架上。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一定是一件比较特别的东西。
所以他的目光看向了书桌。
书桌上放置的东西很多、很杂乱,有纸笔墨砚、几本书、几段丝绸、各色丝线、各式各样的针……
只不过纸已黄、笔已秃、墨已干、砚已破,丝绸、丝线也腐烂不堪,稍稍触动便会化为齑粉。
而且书桌上满是灰尘,显然已经空置了很多年了。
苏时一手掩着口鼻,一边仔细观察着书桌,但他围绕着书桌转了三四圈,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不过他并不着急,慢慢又退回到书房门口,在夕阳的余晖下再次仔细的观察整个书房。
过了许久,苏时叹了口气,因为他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轻轻关上房门,离开了书房。
等他转身时,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身体挺拔得如一根银枪,全身上下散发出铁血之气,此时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看到一个人突兀的出现在久无人居的院子里,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吓一跳,但苏时却只是微微一笑,仿佛这个人的出现是在情理之中。
“你来了。”他淡淡的打了一声招呼。
“你知道我会来?”苏周忍不住问道。
“大概知道一点。”
苏时缓缓走向苏周,有些无奈的说道:“其实你有事找我,不必玩这么多花样,直接跟我说就行了。你是我大哥,难道我还会不帮你?”
看着苏时无奈的的样子,苏周有些好笑,但又忍不住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苦笑道:“这个计划是你临时策划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苏时叹道:“这个计划破绽百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个计划有什么破绽?”苏周有些不相信。
“第一个破绽就是林漠。”
“林漠?”
“他对醉他乡表现得过于关心,似乎对那家酒店有某种特殊的感情。”
苏周突然间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苏时继续说道:“是你让林漠故意引我去醉他乡的吧?”
“是。因为他们说你做生意很有天赋。”
“他们是谁?”
“周瑄和林漠。”
苏时皱了皱眉头:“你认识周瑄?”
苏周笑了笑:“我说过安泰画舫我也去过几次。”
虽然苏时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时心中却突然间有种直觉,那就是苏周与周瑄似乎有某种很特殊的关系。
“所以你希望我教老板娘做生意?”
苏周长叹道:“你去过醉他乡,应该知道它已经撑不下去了。”
“醉他乡跟将军府有什么关系?”
苏周沉默了许久,他沉默时身上的铁血之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一种深深悲哀。
“老板娘姓凌,叫凌宝珠。她第一任丈夫叫任轻书。”说到这里,他仿佛笑了笑:“虽然这个名字很文雅,不过这个人却跟这文雅一点沾不上边,做事冲动、鲁莽,完全不顾后果。”
“他是边军。”
苏周点了点头,说道:“他是我的部下,在三年前战死。”
苏时突然问道:“那些孤儿的父亲是不是也是一样,在三年前战死?”
“是。”
苏时皱眉道:“为什么他们会成为流浪的孤儿?战死沙场不是应该有抚恤银吗?”
抚恤银虽然不多,不足以让他们过上富足的日子,但已经足够这些孩子长大,不至于让他们流浪街头。
“他们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违抗军令,擅自出击而战死沙场,所以没有根本不会有抚恤银子。”
苏时万分惊讶的看着苏周,因为他知道苏周治军极严,根本不可能发生违抗军令的事。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违抗谁的军令?”
因为苏时不相信他大哥的部下会违抗他的军令。
“监军。”
“监军?”
苏周叹道:“三年前,天子向各支军队指派了监军,说是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
天子指派监军,自古有之,所以苏时并不奇怪,毕竟军权旁落,绝非国家之福。
苏周继续说道:“这几年北方胡人不停骚扰边界,大乾与胡人之间多有征伐,但监军带来天子旨意,想与胡人谈判,还边境安宁。”
“这好像不是坏事。”
“天子旨意虽是好事,但那监军却以此旨意约束边军,只准守城,不得出击。”
“三年前,一队胡人来到边城之下,还抓来边民三十余人,在城下肆意凌辱杀戮。”
“然后呢?”
“那一日是任轻书值守,看到这种情形又怎么坐得住,准备开城迎敌,营救百姓。”
说到这里,苏周平静的面貌下流露出一丝激愤:“当日监军也在城墙之上,任轻书请命杀敌,他却以圣旨相压,不许任轻书出城杀敌。”
“任轻书还是去了?”
苏周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当时任轻书脱下战袍,甩在监军面前,叫开城门,准备独自出城杀敌,其后他手下十一军士皆解甲于边关,随他同进退。”
“这十二人都战死了?”
苏周的背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挺拔,看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彩霞,仿佛鲜血一般。
“十二人皆战死,杀敌七人,救六人。”
“没有人去救他们?”
“监军手持天子之剑守于城门,说谁敢出城相救就是违抗天子口谕,立斩不赦。”
苏时的表情一直波澜不兴,此时却面露寒霜,冷冷说道:“那监军叫什么名字?现在是否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