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卫媗x薛无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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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四这日, 是青云观的建道日。

青云山是青州第一名山,青云观自然也是第一大观,每年的建道日, 都会设道场讲道,也算是青州百姓的一场盛事。

卫媗的外祖母从前在青云观修道,现任的观主殷道长便是她外祖母的师妹。

是以,每年的建道日他们兄妹几人都会去。

卫媗这日一早便起了, 玉书给她梳好发后, 便取出一根木簪,问道:“姑娘今儿可要簪这根木笄?”

卫媗从铜镜里瞧了一眼, 那根木笄是从前外祖母做道士时专门用来簪道髻的。

她“嗯”了声,道:“给我绾个道髻。”

玉琴从外头进来时,卫媗已经换上了一件素青色道袍。玉琴目光落在她身上,呼吸忍不住微微一顿。

饶是知晓自家娘子生得貌美异常, 玉琴、玉书还是会一不小心便看痴了去。

便比如现下,不过一根木笄、一件道袍, 便勾勒出一种清冷出尘的气度。皎若明月, 翩若惊鸿。

玉琴上前去把了把卫媗的腰身,嬉笑道:“我们姑娘若是去做道士,咱们青云观就不止是青州第一道观, 而是大周第一道观了。”

卫媗身边这两个侍女与她一同长大, 感情非同一般, 私底下说起话来也惯来不会拘着。

听罢玉琴的话, 卫媗也不恼,只轻声问:“兄长同阿瑾他们可是出发了?”

卫家人去青云山, 大多是郎君们骑马, 姑娘们坐马车。

玉琴道:“大公子一刻钟前便出发了, 同他一同出发的还有定国公府的那位世子爷。”

卫媗淡淡颔首,道:“我们也出发。我同素拾姐约好了,巳时到后山的静堂去寻她。”

卫府离青云山不远,不过大半个时辰,马车便到了山脚。

青云观在半山腰,卫媗下了马车,从后山的小径上山。这条小径还是殷素拾带她走的,是条人烟稀少的捷径,藏在一片片果子林里。

卫媗每回上山,都爱走这路,边走边闻着风里那甜腻腻的果子香,别有一番逗趣。

只可惜行至半路,一匹黝黑的骏马忽然从密林里窜出,直奔卫媗而来,将她吓了一大跳。

为了避它,小娘子仓皇后退,一不小心便踩到一颗石子上,将脚给崴了。

这位素来端庄从容的卫大娘子打小便怕疼,脚踝处的疼痛搁寻常人那大抵是能忍的,可在她这瞬时就叫她红了眼眶。

好在这马儿大抵是有灵性,见卫媗崴了脚,便急忙转了马蹄,往另一头的密林窜去。

气得玉书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瞪着那马儿逃窜的方向,破口大骂了几句“孽畜”。

骂完后,她扶着卫媗,忧心忡忡道:“姑娘,奴婢背您上山去罢。唉,早知道方才应该我上山去知会殷小道长,让玉琴留在这陪您的。”

玉琴会功夫,身手矫捷,方才那马儿冲过来时,若是她在,定然能护住姑娘。

哪像她,反应比姑娘还要慢上一截。

玉书说着便红了眼眶,又是气又是恼。

卫媗虽然疼,却也还是冷静的,抬眸环顾了四周,便道:“还有半截上山的路,你背着我走不动,你上山去唤玉琴下来,让她来背我。”

见玉书迟疑,卫媗又道:“不必担心,这后山寻常人上不来,况且这里离青云观只剩半截路,你快去快回,左右不过半个时辰。”

玉书略一思忖,便将搭在手上的披风铺在一棵树下,道:“姑娘在这坐着等,奴婢马上便让玉琴下来接您。”

说完,她也不耽搁,二话不说便往山上跑。

山间的风吹得林子簌簌作响,卫媗背靠着树干,屈膝坐着,闭目小憩。直到一阵“嘚嘚”声由远及近,方才睁眼,一睁眼便对上一双清澈的大眼。

又是方才那匹窜来窜去的马。

卫媗不知晓这马的主人是谁,可她知晓这马定然是有主的,只因这是一匹血统纯正、价值不菲的汗血宝马。

此时与那马四目对视,她心底倏地腾起一丝不详之感。

果然,下一瞬便见那马儿轻抬马蹄,优哉游哉地往她这边儿来,而后也不顾这位小娘子的意愿,喷着两管温热的气,用那湿漉漉的口鼻去蹭卫媗的脖颈。

卫媗:“……”

-

薛无问穿过密林,一抬眼便见自家爱宠正低着头去嗅一个小道士。

那小道士背对着他坐在地上。

虽看不到正脸,可凭着铺在地上的那块披风,还有小道士那瘦削的肩,不盈一握的腰身,薛无问不用瞧正脸也知晓那人是谁。

小道士大抵是被惊吓到了,手撑在身后,身子连连后仰。

薛无问眉心微蹙,喝了声:“碎冰!”

碎冰听见自家主人略带严厉的声音,立马抬起头,喷了一鼻子气便撒腿跑了。

薛无问眉心蹙得越发紧,抬脚行至卫媗跟前,垂眸看她。

瞥见她微微泛红的鼻尖,他怔了下,旋即蹲下身,寻她的眸子,对上她略略泛红的眼,也不知为何,竟觉着好笑。

不过是被马儿喷两鼻子气就要哭了?

娇气,当真是娇气。

“这就吓着了?” 若是细听,便能听见他低沉的声嗓里藏着的笑意。

卫媗不语。

方才那名唤碎冰的马儿过来嗅她时,她那只受伤的脚下意识往后缩,这一动便又牵扯出一股钻心的疼来。

疼得她额角渗出了密密麻麻的道冷汗,眼眶也不禁泛了红,只她忍住了不落泪。姑娘家的泪珠子是很珍贵的,不能轻易掉。

眼下听见薛无问的话,卫媗微微挺直了身板,忍着疼痛淡淡道: “没有。”

兴许是瞧清了她疼得煞白的脸,薛无问薄白的眼皮一挑一阖,很快便将目光定在她受伤的脚踝上,翘起的唇角随之一压。

“受伤了?”他说着便要伸手去探她的伤势。

“别碰。”卫媗急声道,好不容易将那股子钻心的疼压下去,这会可禁不得他的触碰。

薛无问骨节分明的手顿在空中。

少顷,他收回手,手肘搭着膝头,指尖懒洋洋垂下。

“我就看看有没有伤着了筋骨,若是伤着了,越早把骨头正回来越好。我行军打仗那么多年,每回错了骨都是我自个儿正回来。”他顿了下,敛去脸上那一贯散漫的神色,一字一句道:“你信我。”

卫媗被他那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语气说得一怔,思忖半晌,她颔首:“有劳了。”

薛无问捞过披风的一角,隔着披风轻柔地按着她的脚踝,片刻后,他忽然抬眸凝着她,低低道了声:“卫菀菀。”

卫媗愣了下。

也就在这愣怔的瞬间,脚踝忽然一痛,紧接着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咔”。

卫媗眼睫轻颤,下意识便咬住了唇,止住即将逸出口的痛呼声。

不过须臾,便听薛无问道:“就一处腓骨错了位,我已经扶正。你动动脚,应当是没方才那么疼的。”

卫媗照他说的做,果真是好了许多。

她松了唇,细声道了句谢。

薛无问一瞬不错地盯着她,见她痛色稍减,唇角总算又噙起淡淡的笑意。

小姑娘方才脸上的怔然、惊诧与痛色尽数入了他的眼。

方才那一下子应当是极疼的,那张白生生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没哭没喊,就咬着唇生生忍住了。

倒是比他想的要坚韧。

薛无问不动声色地扫了她的下唇一眼。

这姑娘的唇色较旁人要淡些,是嫩嫩的樱粉色。方才下唇被她贝齿那么一咬,瞬时便涌出血色,多了两个月牙似的齿印。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薛无问差点儿就要抬手,去碰她唇上的两颗月牙印。

薛无问挪开眼,正欲起身,袖子忽然被人轻轻拽住。

他挑眉,听见对面那位素来端庄守礼的卫大娘子道:“薛世子,你身上可带了帕子?”

同一个郎君讨要帕子这样的事,委实不该是卫家这位大娘子会做的事。

可他并不知,卫家这位大娘子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方才开口的。

方才那匹马儿大抵是吃了果子,嗅她时口鼻湿漉漉的,糊了她一脖子的黏腻。

卫媗爱洁,极度爱洁。

只要想着她脖子上糊着果子汁与马儿口涎,她头皮就一阵发麻。偏生她今儿穿的是殷素拾赠她的道袍,根本没地儿揣手帕。

薛无问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问道:“你要我的帕子作甚?”

卫媗抿唇,道:“擦脖子。”

薛无问闻言,目光慢悠悠瞥向她那截凝脂般的脖颈,只见白腻腻的肌肤上糊着点黄黄绿绿的汁液。

想起方才他进来时瞧见的场景,薛无问立即便猜出了是谁的杰作。

碎冰喜欢吃甜腻的果子,今晨一到了青云山便往这边的果子林跑。大抵是吃了一嘴甜果子之后,便跑来嗅这姑娘,这才弄得人姑娘一脖子脏污。

“我没有带帕子的习惯。”薛无问说着便拽住自个儿的衣摆,“刺啦”一声撕下了块布帛,递与卫媗,提唇笑道:“大娘子将就着用用。”

-

却说玉书跑到青云观后,便火急火燎地领着玉琴往后山跑。

没跑几步,忽见前头一人牵着匹神骏的马,正慢慢地往山上来。

那马生得神骏,鼻子里“呼呼”喷着气,一看便知是匹桀骜不驯的良驹。可这会被那郎君牵着,倒是乖顺得跟猫儿一样。

若不然,也不会乖乖地让薛无问在它的背上铺着件披风,还让卫媗坐在那披风上。

卫媗规规矩矩地侧坐着,右手拽着马缰的一侧,静静垂眼,似是在走神,又似是在专注地盯着自个儿的膝头看。

山风徐徐,前头的郎君慢条斯理地牵着马,后头的小娘子安安静静地坐于马背。

就这般,走在漫山遍野的盎然绿意里,当真是比画儿还好看。

玉琴、玉书回过神,赶忙唤了声:“姑娘。”

卫媗朝玉琴张手,道:“抱我下来。”

玉琴生得高,又是练家子,不怎么费劲儿便抱了她下来。

一边的玉书愤愤地瞪了碎冰一眼,上前搀扶卫媗,道:“姑娘,奴婢马上带您去殷小道长那儿治脚。”

卫媗淡淡“嗯”一声,回眸对薛无问道:“方才有劳世子了。”

“客气什么?”薛无问似笑非笑地睇她,翻身上马,道:“都是碎冰惹出来的祸,改日我让它同你负荆请罪。”

他说完这话便策马离去。

“姑娘,怎么是薛世子送你来了?”玉琴抱着那件沾着草芥的披风,好奇问道。

“他过来寻马,撞见我便送了我一程。”卫媗云淡风轻道,“扶我进去道观罢,我这脚无甚大碍,养几日便好。一会莫要大惊小怪,免得惊扰今日道长布道。”

玉书、玉琴齐声应“是”。

进了道观,殷素拾提着罐药泥给卫媗敷脚,边敷边说道:“这骨头正得比我还好,给你正骨的人可就是你上回说的那位,嗯,举止孟浪的定国公世子?”

卫媗幼时被送来道观住了两年,与殷素拾关系亲若姐妹,自是无话不说。

此时听她说起薛无问,倒是有些懊恼上回只凭初时印象,便给薛无问扣上“孟浪”的罪名。

毕竟,今儿同他相处了片刻,这人出乎意料的还……挺有礼的。

给她正骨时,特意拿披风隔着。

把她弄上马背时,也不碰她,只笑着道了句“坐稳了”,接着便揪住披风的两侧,稳稳当当地把她“抬”到了碎冰的背上,不费吹灰之力一般。

等她坐上马背了,还认真地同她道:“你安心坐着,我不会让你掉下来,信我。”

那是他第二回同她说,你信我。

说来也是奇怪,这人平素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可当他认认真真地叫人信他时,是真的……很容易就让人信他。

那会他同她说信他时,树影在他身后轻轻摇曳,他那张招人的脸陷在重重光纱里,忽然就让卫媗觉着,这人生得倒真的……不比兄长差。

“是他。”卫媗偏头望着楹窗外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淡声回殷素拾的话:“先前是我误会了薛世子,他实则,并非孟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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