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余天赐收到了史弥远的回信,信言让余天赐带赵氏兄弟去临安,他要亲自考校二人,择出沂王嗣子的人选。
是夜,见全家后院书房,全蓉正在给赵氏兄弟收拾行装,口中叮嘱着杂事。
“二郎去了临安,入了别家府宅,切记要懂规矩,莫要贪吃,少吃冷食,一定要听大郎的话。
大郎你也是,出门在外要照看好二郎,且收敛一下你的傲慢脾性,见人多予笑脸,各家礼貌总无坏处。”全蓉说着说着暗自落起了泪,自家儿郎没出过远门,一直都在自己身旁,今时外游,全蓉心情难以平复。
“母亲莫要担心,莒会照顾二郎的,各家事宜有余先生安排,若是无望,某便带二郎归。”赵与莒低声安抚全蓉,自家心情也有些失落。
“我不求你们大富大贵,且早些回来,咱们读书取功名也是一样的。”全蓉这些年住在兄长家中也有自知之明,整日帮工补贴家用,只为赵氏兄弟有个好前程,如今前程在望,却与她的预期出入极大,做了王侯真的好吗?
“孩儿明白。”
值此刻,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全蓉立即擦干泪水,转身忙碌。
“大郎,睡了吗?”全绩手中提着一个腰裹带站在房门处。
“没呢,五哥有事?”赵与莒迎全绩入门笑道。
“小姑也在啊。”全绩向全蓉施了一礼。
“嗯,给大郎二郎收拾几件衣物,绩哥儿坐吧。”全蓉强挤一丝笑容道。
全绩见全蓉双目绒红,也不好与其多搭话,转手将裹带交予赵与莒。
“五哥,这是?”
“出门在外总要备些盘缠,这十几两银子你拿着,宽余手头,不落人笑话。”
全家这半年来的花销极大,家底已近亏空,全绩本想凑足二十两给赵大,但实在没那能力,只寻了十四两整银与些许碎银,全当是一份心意。
“五哥,这莒不能要,舅父为疏通府河,填上了本家底蕴,这钱还是留于尔等周转吧。”赵与莒将腰带推回了全绩手中。
全绩表情略显不悦:“让你拿着就拿着,莫要装高大,出门方知出门苦,我与小姑待在家中怎么都能混一顿饱饭。”
赵与莒见全绩态度决绝,只得收下银两,此刻方觉手头有千分重,满满全是情意。
“屋里闷得慌,咱们去外面走走,凉爽一下。”全绩邀赵氏兄弟出院说些私话。
“好。”
两刻后,全绩三人同行于府河岸,夜风微凉,月映水波。
“五哥,愚弟明日便要赴帝都了,临行之际五哥可还有嘱托?”赵与莒此刻摆脱了亲情氛围,周身显现意气风发。
“大郎见了史相,切记不可唯诺,要彰显风采态度,其余详况大郎要自己拿捏,此外要确保自身安全,万事谨慎,在事情明了之前,不可向外透露。”全绩没见识过临安朝堂是什么模样,只能依本心判断说些空言,希望对赵与莒有所帮助。
“莒记下了,五哥,在某这儿承诺依旧作数。”赵与莒一脸严肃的保证,那日的话绝非戏言,赵小乙若为帝,全冶功配赵宋一十七路相印。
“哈哈哈,大郎心思我自知,咱不说此话,脚踏实地慢慢来。”
全绩拍了拍赵与莒的肩膀,全当听一笑言,当然他不是不相信赵小乙,而且现在的赵与莒是井底之蛙,为亲情所绊方出意气之言,等他见识了宋朝的大好河山,如云的忠贞贤士,海汇的谋臣武将后若是再能说出此话,才说明同样是井蛙醯鸡的全绩能登堂入室了。
“五哥,若某此次没能被选中,是不是会很可笑?”赵与莒每次和全绩待在一起,心情就会逐步平静,想的也更多,有些患得患失。
“大郎还是大郎,全五仍是全五,西门里是大郎家呀,怎会想起说这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现在的全绩已和一年前有天壤之别,融入了繁琐生活后,赵与莒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是自家兄弟。
“多谢五哥。”
“哈,不必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下次回来帮某带些临安的糕点,咱也尝一尝帝都的风味。”
“一定,一定。”
翌日,西门里渡口,撑船老者应约而至,余天赐先行登船,立于船板处,静候赵氏兄弟。
渡口浮桥上,全蓉还在喋喋不休的叮嘱着赵与莒,让他一定要看管好赵二。
“小姑,时辰不早了,大郎、二郎该启程了,余先生还等着呢。”全绩开口打断了母子三人的依依惜别。
“去吧!记得早些归家。”
全蓉放开了赵二的手臂,转身快步走向家门,不愿让外人见了她哭泣的模样。
“五哥,那我们就走了。”赵与莒向全绩拱手一拜,牵着赵与芮登船。
“嗯,一路小心,若有闲暇,可来一份书封。”全绩看着赵氏兄弟入了船仓,随即对余天赐躬身施行:“余先生,这几日招待不周,还望先生见谅,若先生下次再来会稽,可来家中坐坐,一杯淡茶,两碗水酒,绩扫榻相迎。”
“哈哈哈!五郎的话某可记住了,待到下次定来叨扰。”余天赐通过这几日对全绩的观察,越发认定全绩是个可塑之才,仅凭这份沉稳心性便可成就一番事业,故而余天赐也愿和他交好。
“请。”全绩立于浮桥,顶着毒辣的日头,额间汗水从发髻中渗出,但他却全然不自知,沉浸在离别的感慨之中。
许久,船影远去,全绩方才自叹了一句:“大鹏已展翅,我这小麻雀还是慢慢筑巢吧。”
说不羡慕都是假的,有几人生下来是皇帝命,但全绩也有自己的经营,哪怕是龟速,亦有晋升的台阶,左右罗织成网,终有一日全绩也有指点江山的机会,他从始至终坚信这一点,为此不懈努力着。
衙门朝南,扬帆向北,无论是登天梯,还是独木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