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冰雪渐消。
全家院中摆一桌案,院内外挤满了乡邻,人声鼎沸。
“五郎,别忘了写我。”
“五郎,还有我。”
“五郎……”
全绩坐在案前,持笔造册,耳旁哄闹声不断,惹的全绩不厌其烦。
“啪啪!”
全绩猛拍了两下木案:“各位叔伯兄弟,且有序录名,若再这般哄闹,绩可要赶人了。”
全绩新任保长,在乡中并无威仪,此话一出,不仅没有止住喧闹的场面,而且落了不少装腔作势的闲话。
“尔等若是再闹,那咱们前面录的可都不算,重新开始,都在院外等着,进一人录一人。”全绩目正言辞的说道。
“五郎莫急,这都是些浑人,九叔帮你去驱赶。”
“走走走,都不想干了是吧?”
“莫欺五郎年幼,今岁两苗尔等可是要求人的。”
录过姓名的乡邻立即倒向全绩,帮他驱赶闲散起哄者。
等到众人陆续出院门,全绩才算得了清静,只叹什么活计都不好做。
“下一个。”
全绩喊了一声,一中年男子入门。
“姓甚名谁?”
“徐旺。”
“家中可有田亩?”全绩招人有一前提,家中有田者不招,以免误了农种,到夏、秋两税时他们口生推脱,倒成了全家的不是。
“无田,在三伯家中做佃农。”
“好,二月十日来渡口集合。”全绩眉头微皱,心骂徐来太过功利。
“多谢保长。”徐才拱手退出院门。
“下一个。”
你来我往至午后,各家录名完毕,全绩才落了闲,起身舒展筋骨。
稍歇片刻,全绩换了身衣物,又去了徐来家中商议事情。
徐来家在村祠后方,高墙垒砌,房屋错落,前后五院,是西门里第一大户。
“当当!”
全绩立于石阶处扣门,半刻左右来了一位老家仆。
“全保长,有事?”老家仆拱手笑问。
“绩有事求见徐翁翁,望老伯通禀一声。”全绩回礼道。
“全保长稍等片刻。”老家仆转身快步离去。
又一刻,景墙一侧传来朗笑声:“绩哥儿久等了。”
来人是一位青年男子,面黄体瘦,双目泛黑,步伐虚浮。
徐盛,徐来之孙,少年娇生惯养,眼目极高,不与同龄乡邻往来,常攀附于官吏子嗣。
“盛哥儿今日也在家中?”徐盛近几年来长住会稽城,全绩与他并无深交。
“回乡处理些事情,听闻绩哥儿当了保长,恭喜,恭喜啊。”徐盛引全绩入门,随口恭维道。
“只是乡邻抬举,比不了八哥,八哥近日在做什么生意?”全绩对徐盛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徐来出资数百两让徐盛去萧山行商。
“唉,去岁年景不好,只是和黄衙内几个圈了几块鉴湖的水泽地,看今年能不能填上土,种些农物。”徐盛口上哀叹,眼中尽是得意。
“那也了不起啊,听闻盛哥儿去岁又娶亲了?某在乡里消息堵塞,也没赶上盛哥儿的喜事,惭愧,惭愧。”全绩落座堂中,接过徐盛递来的茶水,环视了一眼堂中布局,那正中高匾写着“耕读传家”四字。
“只是纳了一房小妾,又无大操办,绩哥儿不知道很正常。”徐盛饮了一口茶水,双目一转道:“五郎,听翁翁说你们要清理府河,不知道这淤泥沉沙想如何处理啊?”
“怎么?八哥有兴趣?”全绩确实还没有找到处理淤泥的下家,但口气仍作平常。
“方才不是和绩哥儿说了嘛,盛买的水泽地需要填土,河泥肥沃,正适合养地。五郎可愿匀些给我?”徐盛今日和全绩殷勤也是为了此事,不然的话区区一保长他还不放在眼中。
“嗯,既然八哥开口,此事好说,不知八哥要多少泥沙?”全绩点头再问。
“越多越好,黄衙内几个也是这个意思,由某代为开口,至于银钱咱们就走市价如何?”徐盛所圈的水泽地填好了是要卖人的,其中差价丰足,搭些费用也无妨。
“八哥说的哪里话?这泥沙本来就是要处置的,八哥愿意要,拿去即可,咱兄弟之间不谈钱财,以免伤了感情。”全绩连连摆手,他还要借另外的人情,这泥沙确实无法算作钱财。
“不行不行,八哥这几年虽然混的不如意,但也不能短缺了五郎,咱就走市价,拉泥的事五郎也不用管了。”徐盛被全绩一句话恭维的高兴,大气的说道。
“八哥既然这么说,那绩却有一事相求,府河掏泥沙需要船只,今日绩来寻徐翁翁也是为了借船,要不咱就用这船的帮工钱抵了泥沙如何?”西门里渡口的十几艘小船多数是徐来家产,放在那里也是闲置,遂全绩想了这个折中的方法。
“没问题,此事某作主了,五郎拿去用便是。”徐盛心中一合计觉得划算,满口答应下来,反正船有损坏,全绩也得照价赔偿嘛。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全绩白得了船只的使用权,为疏通府河减了一笔费用,算是双赢的结果。
“说无用,咱今日就立字据。”徐盛说罢又觉不妥,朗笑补充了一句:“五郎莫怪,这是八哥多年行商的习惯,有了文书方立规矩嘛。”
“八哥爽快,那就请徐翁翁代写一字据,为我兄弟立个章法,咱们依章法行事。”全绩也喜欢这种干脆人儿,事情办了还互不牵扯。
至此刻,徐来从内堂慢悠悠的走出:“五郎来了。”
“徐翁翁。”全绩起身行礼。
“好,坐吧,方才老夫听见你兄弟二人说要写什么章法?”徐来佯作不知道。
“翁翁,事情是这般。”徐盛又将二者交谈的始末告知了徐来。
徐来听后微微点头:“这是好事,那老夫来约章,定不让五郎吃亏。”
“多谢徐翁翁。”
半个时辰后,全绩拿着纸约退出了大堂,徐来一直目送他消失在景墙处。
“翁翁,此事某办的漂亮吧。”徐盛开口邀功。
“不错,日后记得和全五多亲近,此子有股子毅力,能成大事。”
“好好好。”徐盛随口应承,根本没把徐来的话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