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旧识惊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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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住!”几个兵士一边大喊着,一边追了过来。

宁葭向着黑衣人与僧人之处越跑越近,突然,原本围住黑衣人的两个兵士掉头向宁葭迎了过来。

宁葭忙住了脚步,转身看后面几人亦将追到,正是进退两难之际。

前面两个兵士先赶到,将手中长枪同时刺向宁葭。

宁葭连忙避让,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地,好在两支长枪正好擦着她的衣襟滑了过去。

宁葭忙欲爬起身时,那两个兵士又将长枪刺来,宁葭连忙就地一滚,勉强避了开来。

后面追兵将至,两个兵士又将长枪刺来,忽见两支长枪齐齐飞了出去,插在了一尺开外的树下。

黑衣人已站至宁葭身前,左手扯起她胳膊将她拽了起来,右手长鞭挥舞逼退围上来的兵士。

僧人亦立于他身旁。

后来的这一批兵士皆在近前了,黑衣人手中软鞭虽有些功夫,然而要想护住宁葭与僧人二人,并非易事。

“你们先走,城外等我。”黑衣人向僧人道。

“保重。”僧人亦不多话,只道了这一声,拉起宁葭转身奔出。

宁葭回身望向黑衣人处,他一个人一根软鞭阻挡住了一群官兵。

宁葭跟着僧人一路跑至城门处,好在此处尚未接到消息,一切如常。

僧人带着宁葭,顺利出了城门,在城外一处河岸边停了下来。

宁葭心神不宁,直向来处张望。

僧人却在树下盘腿静坐,一副泰然之相。

宁葭向他顿道:“大师,那位壮士他、很厉害吧?”

僧人却只闭目静坐,未回一言。

宁葭捏了捏袖中匕首,向来处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步。

僧人睁眼看了看她,又闭上眼缓缓道:“既已出来了,何不坐下歇息一回?”

“我……”宁葭望了望静坐的僧人,又不安地张望着来路,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袖子。

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你能救他吗?”僧人道。

“我……”

宁葭不知该如何回答。

顿了一回,又道,“大师为何也要逃,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心无挂碍,自得大法。”僧人道。

“可是他们人那么多,万一……”宁葭忧心道。

“我留在那里,只会连累于他。他给了贫僧这一命,贫僧自会还予他。”僧人道。

“还?”宁葭道。

“我这条命本就是他的。”僧人道。

“和尚!”忽闻一声高语,宁葭忙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正朝此处奔来,正是方才那个黑衣人。

“是他!”宁葭道,“大师!”

僧人立起身来,掸了掸灰色僧衣上的尘土。

“和尚,你好悠闲!”黑衣人向僧人撇了撇嘴道。

“流水悠云,自有禅心。”僧人道。

“你既修得这般精深,我死了也不冤。”黑衣人笑道,“你给我好好超度超度,我必能早日超生了。”

僧人只微笑合十,道:“走吧。”

“好,这就回去。”黑衣人道。

两人走了几步,回头看宁葭还立于原地,黑衣人道:“怎么不走?”

“你们、去哪儿?”宁葭道。

“启州。”黑衣人道。

“启州?”宁葭道。

“你反正是要饭,跟我们走,保你有口饭吃。”黑衣人道。

宁葭浑身净色麻布的袄衣袄裤破烂褴褛,乱发披散,脸上又脏又黑,确实像个要饭的。

宁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将眼直望着他。

“怎么,信不过我袁丘?”黑衣人道。

原来,他便是当日兰沃村下毒复仇之人。

与他同行的,正是他的仇家圆觉。

当日圆觉剐身偿怨,身负重伤,袁丘带他离开了兰沃村,细心照拂,圆觉终于得命。

二人尽释前嫌,同游天下。

如今却在启州栖身。

“岂敢。”宁葭顿道。

“如今天下换了主,杀戮征伐太过,征兵逼丁之事比比皆是,你在外面讨饭,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他们手里了。”袁丘道。

“女施主可愿与我二人同去?”圆觉道。

“女、你是个女的?”袁丘怪道。

“是。”宁葭道,“多谢壮士搭救之恩。”

说着便向袁丘施了一礼。

袁丘盯着宁葭看了几眼:“倒是有几分像了。”

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棠。”宁葭道。

“小棠,”袁丘挥了挥大手道:“你左右不过是个孤魂野鬼,就随我们去便了。”

圆觉在旁面含微笑,望着宁葭。

宁葭在玉衡山未能寻到葛长寻他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去哪里。

看袁丘性格豪爽、圆觉又是修行有道之人,暂与他们同行总比自己孤身游荡无所适从强些。

左右暂无他法,便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才爽快。”袁丘道。

于是三人取道南下,直奔启州而去。

为免麻烦,三人避开官道,只走小道。

来至启州城后,宁葭随袁丘、圆觉二人向西南又行了一日,才在群山翠峰之间望见了几个茅草铺盖的屋顶。

一座木制的老旧牌楼上以大篆书着“青云村”三个大字。

三人过了牌楼,走至村口,一个村民正赶着一头牛正向外走,见了他们,停下脚步,向着圆觉行礼,口中称道:“大师。”

“阿弥陀佛。”圆觉单手结佛印道,“施主辛苦。”

“又去耕种了?”袁丘道。

“是啊,去把土翻翻,开春才好播种。”村民道,“对了,秦家那个小的好像又病了,也有两三天了。”

“留悯又不舒服吗?那和尚,我们先回去看看吧。”袁丘道。

“好。”圆觉道。

于是领着宁葭往村子里走,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停下脚步来向圆觉行礼,圆觉也一一还过。

不久就来到一处茅草屋顶的村舍外,袁丘道:“到了。”

说着就推开门来走了进入。

宁葭跟着圆觉大师也进了院子。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儿听见声响已经打开门跑了出来,嘴里已经着急地嚷开了:“大师,你们回来了!快来看看留悯,他又病了!”

突然看见他们身后的宁葭的脸,吓了一跳。

“啊,这是小棠姑娘。”袁丘道。

又回头对宁葭道,“他叫秦留思,弟弟叫秦留悯。”

秦留思、秦留悯?

榆儿听了这两个名字,猛然抬头望了望四周。

只望见低矮的茅檐,简陋的院落。

“这里、是启州?”榆儿道。

“对,是启州。”宁葭道。

“你刚才说、这里是青云村?”榆儿又问。

“是青云村。”宁葭点头道,“怎么?榆儿你知道这里?”

榆儿笑道:“原来是这里,我说怎么有些熟悉之感。”

“熟悉?你来过这里?”宁葭倒是惊奇。

“嗯,”榆儿道,“这两个孩子原是我们送他们过来的。”

“你们送过来的?”宁葭更是惊奇。

先前桀风说三公主在启州,榆儿还没想起来,

没想到就是她先前送秦家两兄弟回来的地方。

榆儿不愿多言及幽绝之事,只点了头:“嗯。”

又问:“他们还好吗?怎么生病了?”

“留悯时不时会生病,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宁葭道。

宁葭跟着袁丘、圆觉走进里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躺在榻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圆觉放下身上包袱,与秦留悯诊脉完,将手在他上身穴位轻柔地按摩。

秦留思则坐于床尾。

“他经常这样生病吗?”宁葭向袁丘问道。

“隔不久总会病一次。”袁丘道。

“这是生的什么病?”宁葭道。

“就是不知道生的什么病。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热,也不太烫手,就是精神不济,昏昏沉沉地只一直贪睡,就连他也诊不出来。”袁丘摇摇头道,说着用手指了指圆觉。

接着又道,“不过听留思说他是从他娘去世以后才突然有这个病的,可能是没人好好照顾,落下什么病根了吧。”

这病倒是蹊跷,宁葭也毫无头绪。

宁葭还留意到一件事,听秦家兄弟姓氏,和袁丘他们并不是一家的,不免又问:“他们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跟你们住在一起?”

“哦,他们的娘是这个村里的,在外面跟别人成亲生了这两个孩子,后来就去世了。”袁丘道,“这两个孩子也是苦命,前些日子他们俩的爹去打渔出海一直没能回来,所以就投靠回到村里。”

“原来如此。那他们没有别的亲人了吗?怎么跟你们住在一起了?”宁葭道。

“就是没人了,无处可去。先在里尹家住了些日子,后来留悯经常生病,我们这里也还有空屋,就干脆让他们住过来了。”袁丘道,“这屋子原本也不是我们的。我们也只是借住。”

袁丘说着伸手去拉凳子:“都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说着自顾先坐了。

宁葭本欲就近坐下,却见凳子上放了一件衣衫,不好就坐。

留悯忙过来把衣衫拿了起来:“这个前几天在山上划破了,今天想把它补一补的。”

又招呼宁葭,“请坐吧。”

宁葭看衣衫上确是破了一块,桌上针线也是现成,就道:“我来帮你缝上吧。”

秦留思还有些不好意思,袁丘大嗓门道:“那敢情好。我们两个粗人是不会了,你既会得,少不得麻烦你了。”

宁葭接过衣衫来,坐于凳上,飞针走线,不一会儿便成了。

秦留思接过衣服,不禁惊叹道:“小棠姐姐,你的手可真巧!”

“哪里,寻常罢了。”宁葭道。

“不是,从前娘亲给我们缝的时候,总是看得见线的,你缝的这个,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呀!”秦留思兀自拿着衣衫翻寻,确实针脚细密无痕,竟看不出曾缝补过。

“只是小事罢了。”宁葭道。

在宫中时自己穿的自不必说,皆是新衣,何曾缝补过,就连芳绮、芳容她们也都是新衣。

不过,芳绮与芳容她们缝的荷包、香袋之物与自己所缝之物相比,确是针脚粗些,但亦是细腻之物。

这些日子流落在外,见贫寒之人多着补丁衣物,针脚粗大、疏密不一,与宫中之物到底差得远了。

宁葭从前还不曾留意此事,今闻秦留思此话,倒留了心,此后若再有缝补,需要留意,可将针脚制得粗些,免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这时圆觉已经替秦留悯按摩好,让他仍躺下休息。

秦留思忙问:“大师,弟弟他怎么样?”

圆觉道:“还是老毛病,先歇息吧,晚上我再帮他按一按。”

“谢谢大师。”留悯道。

“不用谢,我们先出去吧。”圆觉道。

三人便向外间来。

“小棠姐姐要跟我们一起住吗?”亲留悯问。

“哟,”袁丘一拍大腿,“差点忘了这个茬。我们这儿都是男的,怕不太方便啊。”

圆觉道:“不如带她到孔先生处问询一下,可有什么地方好安排。”

“还是和尚说得对。”袁丘道。

于是圆觉与袁丘便带着宁葭出门而来。

行至一处虚掩的旧木门前,袁丘先推门而入,圆觉、宁葭亦随之踏门而入。

里面是一个土墙围成的院落,墙内几株树已落光了黄叶,伸展着光秃的枝桠。

只闻屋内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之声。

这里原来是间学堂。

“先生尚在教习,且待一回。”圆觉道。

“好。”袁丘点头道。

三人便在院中桌旁矮凳上坐了。

听屋内诵读之声念道:“故视人之室若其室,谁窃?视人身若其身,谁贼?故盗贼亡有。犹有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乎?视人家若其家,谁乱?视人国若其国,谁攻?故大夫之相乱家,诸侯之相攻国者亡有。若使天下兼相爱,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若此,则天下治。”

诵读声毕,内有先生与弟子问答之声,其声微轻,便不可辨了。

稍时散学,弟子们三三两两走出,都是些粗布短衣的村间孩童。

独有一人长衫锦绣、身高五尺余。

再看他眉目清秀之中倒透着几分英气,直鼻红唇,面如凝脂,在一众村童之间甚为显眼。

众人之后又走出一个青色长衫、修眉细唇、面和颜清之人。

一众弟子皆与他作别。

宁葭见了此人,有些愣怔,倒像是曾在何处见过似的。

那人见了圆觉、袁丘,便径直向他们走来。

“大师、袁大叔。”那人口中称道,“你们总算回来了。”

“孔先生。”圆觉、袁丘起身相迎道。

宁葭在旁闻此称呼,陡然想起一人来。

便是那日与天天在街市之中惊马危急之时自己脚踏之人!

孔先生亦望见宁葭在旁,向她拱手道:“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她是个女子。”袁丘笑道。

宁葭如今容颜尽毁,他已全不识得,宁葭便也只作不曾见过,向他端端正正施了一礼:“孔先生。”

孔先生见她此拜,倒盯着她上下望了几眼:“不必客气,在下孔怀虚,不知姑娘祖姓为何?”

“祖姓迟。”宁葭道。

孔怀虚向她微笑拱手道:“迟姑娘。”

宁葭便向他还以一礼。

“屋里请吧。”孔怀虚道。

说罢先转身进屋。

圆觉、袁丘、宁葭便也随之进入屋内。

先至一间学堂,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张书桌。

先生的桌上还放着几本书。

孔怀虚领着众人来至一间书房,房中架上皆是各类史礼兵乐等典籍。

四人落座,孔怀虚道:“二位远途辛苦,可还顺利吗?”

“阿弥陀佛。”圆觉先道得一声佛号,接着道,“荆荣大师的骨灰已送回汶州灵佛寺。”

“荆荣大师总算可以了却遗愿了。”孔怀虚道,“听闻朝廷征兵之害愈加了得了,沿途可有所见吗?”

听了此话,袁丘抢先愤然道:“那个鸟皇帝,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人,他打仗这么厉害,还穷征什么兵,我们还差点给那些贼官兵捉了去。”

“怎么回事?”孔怀虚忙道。

袁丘便大着嗓门将那日之事说了一回,末了道:“连女人也不放过,你说过分不过分?”

指着宁葭道,“亏得小棠遇到了我袁丘,不然,这会儿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呢。”

“怎地连女子也要征兵吗?”孔怀虚闻言奇道。

“说是要拿去制衣坊。”宁葭道。

孔怀虚道:“怪道。如今为了制备军衣、武器,不仅是六十多岁的老年男子、就连不能入军作战守卫的妇女都要征召到专门的部署以供劳力使用。”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让人还怎么活?这青云村里也已经被征走了不少壮年,也就是我们不是这里的籍,暂时逃脱。要都像这样乱抓起来,恐怕也是迟早的事了。”袁丘怒道。

“到底是朝廷穷兵之过,”孔怀虚微微蹙眉道,“浣月之祸,只怕自此而起啊。”

“阿弥陀佛。”圆觉道得一声佛号,沉吟不语。

“这新皇究竟是什么来历?听说他打御风只领了八万军却战无不胜,且手段极其残暴,满城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的。”袁丘道。

“便是皇上的嫡亲兄长,从前的太子殷穆虞。”孔怀虚道。

“从前的太子?不是已经死了吗?”袁丘奇道。

“此间之事,一言难尽。”孔怀虚道,“此人一出,浣月再无宁日。”

“阿弥陀佛。”圆觉在旁道。

“大师可有拿到荆荣大师所言之物吗?”孔怀虚向圆觉道。

圆觉点点头:“皆平安带回。”

孔怀虚道:“果然是《妙法莲华经》吗?”

“正是。共七卷二十八品。”圆觉道,“此经能救一切众生者,如清凉池能满一切诸渴乏者,如寒得火,如裸者得衣,如商人得主,如子得母,如渡得船,如病得医,如暗得灯,如贫得宝,如民得王,如贾客得海,如炬除暗,能令众生离一切苦,一切病痛,能解一切生死之缚。”

袁丘此时脸上愤然之气已退去,显出宁和的模样来。

“荆荣大师果然是一代宗师,收得这般普渡之经。”孔怀虚道,“如今交付与圆觉大师,正是明珠得投明主,不枉费了天意佛心。”

“我所得尚有限,但尽绵薄之力罢了。”圆觉双手合十道。

说罢,望了望宁葭,又道,“孔先生可有适当之处安排这位女施主吗?”

孔怀虚望向宁葭,想了想道:“桃叶与她一般年纪,不如一同做个伴儿吧。”

“也好,那便交予先生带了去吧。”圆觉道。

“小棠,”袁丘向宁葭道,“一会儿你便随孔先生去吧。”

“多谢。”宁葭向三人深施一礼道。

圆觉便与袁丘先行辞去,屋内便只剩孔怀虚与宁葭二人。

孔怀虚望了宁葭一回,道:“以后在外,不要再行这样的礼。”

“什么?”宁葭不明其意,怔道。

“上次匆匆一见,你虽为乞身,却也是这般礼数周全。”孔怀虚道。

“上次?”宁葭心中惊道,“你、你还认得我?”

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本也不认得,只是见你礼数风范方才想起。”孔怀虚道,“你的脸、怎么会……”

“只是、出了点儿意外罢了。”宁葭低头道。

“看你风范,亦是大家之女,怎会沦落至此?”孔怀虚道。

“爹娘亡故,无有依靠,是以至此。”宁葭道。

“原来如此,国乱家荒,可怜你小小年纪,却遭此厄运。”孔怀虚道。

宁葭只低头不语。

孔怀虚望了她一回,又道:“小棠今年几何?”

“十五。”宁葭道。

“十五,与三公主倒是一般年纪。”孔怀虚道。

宁葭闻他提起此节,当真是吃惊不小,抬起头将一双眼直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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