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3章 芳枝归隐,青鸟飞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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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吞鸿第二卷塞北平田出新贵303章芳枝归隐,青鸟飞藏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其实只有两天。

第一天是你出生那天,第二天是你知道你为什么出生那天。

有些人知道的早,便早早为之奋斗,立下不世基业,名垂千古。

有些人知道的时候,生命却已经走到了尽头,蓦然回首,只能无病呻吟命运的不公。

......

寄语天涯客,轻寒底用愁。

寒李魂葬天狼城后,苏御背着寒李的尸体南出静月天宫,一路向南。

大秦头狼苻毅,算是个心思深沉且兼顾豁达的一代雄主,寒李大闹净月天宫,扫尽了他的颜面,但他却并未派人追杀南下的苏御,反而下令各道一路好生招待,不得怠慢,这一举动,让苻毅的声望达到了极点,秦人在炊烟牧马时,随口吟诵的,已尽是歌颂苻毅的曲调。

大秦帝国朝野上下的凝聚力,又上了一个新台阶。

苏御是儒学大家,是文曲星下凡,人间的道理,他在圣贤书中读了不知道多少遍,对于苻毅这份‘别有用心’的美意,他看的十分透彻,这位一生倔强执拗的老人,没有接收秦国沿途任何的馈赠,背着寒李,一路走一路看,一路翻山又越岭,秦人的城市,从未出现在他眼中过。

汉人在秦国,保留了不屈的风骨。

在与牧州接壤的大秦乌兰道,苏御心中愤恨边境战火不断,千字成绝句,一首悲绝如江水断流的《乌兰词》,一吐胸中愤懑,将乌兰道将军邓羌部将所带的三千铁甲喝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杀人诛心,临走时,苏御还不忘扯了邓羌的大旗,烧了邓羌的粮草,‘掳’走了邓羌的千匹战马,让这位雄踞一方的戍南将军丢尽了颜面。

汉人在秦国,出尽了风头。

一路辛苦,一路跋涉,最后,苏御背着寒李,回到了牧州,回到了墨家的大本营,墨门。

老苏御找到了寒李大弟子邓裘,两人将钜子寒李炼化成灰后,这倔强执拗的老头儿,断然拒绝了邓裘将寒李入土为安的想法,他打算带着寒李的骨灰,一步一步丈量了九州大地,看遍了人间风景,甚至连苏御最不愿去的嗔州,也不能落下。

按照苏御的话说,寒李是属于天下的,如今归去远兮,自当再看一眼他最热爱的天下。

在牧州骁郡,苏御宣读了寒李的遗命,任命邓裘为墨家下一代巨子,邓裘是大秦戍南将军邓羌的儿子,立他为巨子,苦难重重。

面对墨门名宿们诸多刁难阻挠,苏御云一改往日讲道理、说经典的行事风格,快刀斩乱麻,风轻地连屠内、外、法三门弟子长老一十七人,几乎杀光了所有敢于对此事说‘不’的墨家子弟,以雷霆之势,威服众人,鼎力邓裘拿下钜子大位。33

安定墨门之后,苏御脚踏草葱木郁,慷慨激昂,带着寒李的骨灰,游去位于牧州神渊山的解兵城,在这座兵家三大圣地之一的沃土,苏御与城主蒋怀尧大吵了一架,笑骂他纸上谈兵、无能退敌后,带着寒李,飘洒东去。

在薄州辽东郡,苏御一人一盒渤海观大潮,海上南风不断浪、云来不带雨,玉麟天上谪见,帏薄贯长虹,老苏御无比压抑的心情顿时难以自控,动心起念之间,古卷开、金字出,澎湃于海潮之上,霎时间水激石鸣不息,人激志宏不已,千帆散尽,浑然一体的渤海,被其斩开了一条百尺来长的大缝子,于海而言渺小不已,于人而言,却宛若鸿蒙天堑。

南下曲州蓬莱,苏御以乐为礼,持旋律问道幻乐府,幻乐府乐主戏龟年布下《琴操》乐阵,宫、商、角、徵、羽五位乐官,弦拨萧起,琵琶银瓶乍破、珠玉飞进,笛声若断若续、游丝一般。苏御受琴声影响,心绪千回百转,一阵朦胧后悲从中来,心念无以汇聚,无力再战,抱着寒李惨败而走。

一路南下,柳州杂家栖光道府,当世书圣王羲之和名家名士季遁坐镇府邸,王羲之手中的一杆玉兔紫金笔,游龙戏凤,名家季遁修炼的两仪涅槃身,油泼不入,三人一壶茶、两盏灯,论道清谈,从神间之事讲到人间之事,从天下大势讲到天下大道,苏御独尊儒术,季遁道法兼用,王羲之书法通神,三人唇枪舌战三日,老倔头儿苏御一怒之下,拆了栖光道府的门匾,三人不欢而散。

仪州刑名山庄,天下第一辩才东方烈桀骜不驯,怒斥儒学无用,苏御索性为老不尊,与东方烈对骂两日两夜,老苏御胡子都被气掉了一半儿,最后,东方羽担心老苏御被气个好歹,从中调和,老苏御才悻悻作罢。

江南小家碧玉,石泉淙淙若风雨,在葬尽天下名剑的倚剑阁内,却剑气如霜,剑冢侧立千尺,让人不寒而栗,老苏御来到倚剑阁,浑然不惧,他傲然挺立,动心起念间,千字镇六阁,气得倚剑阁后生刘安家上蹿下跳,发誓有朝一日要拆了他的贤达学宫,让老苏御无家可归。

老苏御先拆了倚剑阁,最后,大袖翩翩,欣然离去。

辗转沧、嗔、锋三州,苏御带着寒李看遍积雪连山、望断城头残月,嘿,山河表里,兴衰存亡,最后不过风云转头空,罢了!

最后,苏御在洛阳白马寺向老一禅求得上好的紫檀锦盒后,已是雪鬓蓬松、星光晃亮的他,终于打算带寒李最后望一眼江湖,然后让他魂归故土,安魂永逝。

此时的苏御,是悲伤的,是愤世嫉俗的,他很儒家分开两派老死不相往来,他恨国家零乱国力难以凝聚,他恨百姓民智不开甘为猪狗,他恨儒家不能独尊江湖,他恨庙堂文武忙于勾心斗角,他恨江湖群豪只顾自己私利,他的恨和悲伤,真如滔滔不绝的长江与黄河,绵绵无绝期啊!

可当老苏御风尘仆仆的站在长安雄城外时,胸中一股憋闷之气,终于息了下去。

只见横门之外,天子刘彦黄袍加身、独占鳌头,百官肃穆身后、衣摆飘飘,三千羽林郎提戈持戟,林立在朱雀大街两侧,羽林之后,衣着各异的百姓夹到迎立,安静等待着他们心中的英雄归来。

苏御本以为刘彦会一番慷慨陈词,将‘身子降尊相迎’说的天花乱坠,怎知天子刘彦慈眉善目,上前拉住自己的左臂,“走,苏老,随朕回家!”

苏御情难自控,老泪纵横。

......

帝都繁华似锦,金秋更胜一筹,山河偃仰无不至。

长安的盛景和繁华,苏御全都无心观赏,此时,这位儒家擎天,正规整衣冠,从行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紫檀锦盒,长身玉立,双手捧盒于腰,一步当先,三步一顿,目不斜视、庄重肃穆地向城内走去。

刘彦紧随其后,苏御一停,刘彦便拱手一拜。

五公之中,丞相吕铮、御史大夫谢裒、大将军陶侃稍落半步。

十二卿之中,太常皇甫敕星、光禄勋殷羡、卫尉常夏、太仆王述、廷尉刘遵、大鸿胪殷绍、宗正常钟嵘、大司农沈希言、少府赵于渊、大傅朱绰、常守青腾、财决司长刘成玉再落半步。

各府司直、长史、征事、曹掾、郎将、司马、都尉、少卿,呜呜泱泱,跟在十二卿身后。

整个帝国京畿中枢的官员,几乎倾巢而出,他们步伐整齐,没人敢喘一口大气。

寒李在大秦的壮举,举国皆知,苏御人过城门后,城内百姓鸦雀无声。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送墨门大侠上路啦’。

整座长安城立刻人声鼎沸,两侧百姓呼喊寒李名字的声音此起彼伏,杂乱粗糙的声音,渐渐由散乱变得整齐划一,一句‘送墨门大侠上路’,山呼海啸,响彻寰宇,白布白绫漫天飞舞,长安城仿若秋日落雪,悲如深冬。

朱雀大街的尽头,一座祭坛拔地而起。

早已备好的九丈九的祭坛之上,设香花祭物,地上分布七盏大灯,外布四十九盏小灯,另有招魂灯一盏,这是帝国祭奠王侯才有的待遇,今天,刘彦为寒李特设。

苏御将寒李送上祭坛后,便默默退出。

刘彦正冠肃衣,亲自奠酒,悼念祭文,悲道,“呜呼寒李,九州子弟翘首公归,怎奈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君亡乃墨家之失,天道之失。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呜呼哀哉!因撰兹文,追叙悲思,缅然长怀,风烈犹在。”

祭酒洒下,催开了天朝百姓的泪水,整座长安城悲哭恸嚎,连日头都不忍相见,悄悄躲在了灰云之后。

英雄之所以叫英雄,是因为他们的故事,会被世人永远铭记!

寒李,是英雄。

最后,祭奠寒李的仪式,在刘彦封寒李为墨候后,宣告隆重结束。

祭奠事了,苏御知道寒李生平不愿被天下宗法的条条框框束缚,谎称寒李生前有愿,婉拒了天子刘彦‘为寒李大修陵园,将其厚葬功德林’的美意,他将紫檀锦盒重新放入破布囊中,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人间有情,落叶归根’,便迅速北出横门离去。

刘彦挽袖凝望,久久不肯离去,直至苏御人影消逝,才低叹萧索回宫。

万里山河,血浇筑,汉坛旌节,一抔热土一抔魂。

腰间悬剑,尊中酒,破敌金城,马革裹尸有何难?

苻毅,你他娘给老子等着!

终有一日,我刘彦要捣了你的天狼城,让你大秦的将士,为我墨家的英雄,陪葬!

......

长安北去十几里,繁华散去,数万棵青松翠柏的掩映中,有一片供奉大汉英雄豪烈的功德林,五虎上将、卧龙凤雏等万千英豪长眠于此,凛然正气直扑云霄,引得苏御驻立良久。

他带着寒李,缓缓入林。

每一座墓碑,都是一个不倒的生命;每一段铭文,都镌刻着英雄的足迹和誓言。他们胸怀“国之大者”,为了崇高理想,选择舍生忘死,用生命诠释汉家使命,用忠勇谱写赞歌,书写“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奋斗华章。

祭英烈,家国永念。或许真如刚刚身前走过的教书先生所说:铭记英雄最好的方式,就是传承他们的理想与信念,前进不止,并使之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苏御愧疚地摇了摇头,自己妄称儒家大贤,‘圣人不利己,忧济在坤乾’这一点道理,自己居然现在才知道。

背着寒李,‘俩人儿’在愈显寂寥的碑林中呆坐了良久,苏御低眉自语。

何为仁?仁者人也,亲亲为人。乃天子不忍生灵涂炭,平田求缓也。

何为义?乃国家多事,臣子义不得顾私恩。乃后生刘懿舍小家、为大家也。

何为礼?天之经,地之义,民之行也。乃沈希言寒窗多年著《五谷民令》,教化天下也。

何为智?烛也,性也,心之府也。乃陛下分化、修渠、平田之心机也。

何为信?诚也。乃寒李千里驱驰,践诺墨家兼爱非攻者也。

孔子尚仁,所谓“仁”者,就是推己及人、由家及国;孟子重义,所谓“义”者,就是能舍小我、成就大我。

从此以后,儒家之学,应为救世济民之学;儒家之道,当为教化百姓行善之道;儒家之圣,当滋养生灵、孕育大和,言天地之盛德,荷神器之伟重也!

苏御双眸像一汪清澈见底的清泉,反手拍了拍身后的破布囊,露出沧桑笑颜,呵呵笑道,“世事悠悠袖手看,愿将儒术策治安。走吧,年轻人,送你回牧州!我也该回去了,倦了!”

苏御踏出功德林的霎那,天降异象,暮霭沉沉的北天,一道日光似斗牛光焰,穿过重重叠叠,射向功德林中,百里之地乍晴暴热、秋寒料峭,光掠之处,自有万千生机。

《大汉风云谱》记:公元342年,壬寅虎年秋,苏御长安入御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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