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两朵,各表一枝。
就在刘懿整顿兵马,挥兵北上之时。
下巅倒马境界的杨柳,正在扶余城内的一家小镖局挥汗如雨,操练棍棒,舞刀弄剑,耍的不亦乐乎。
三月初,杨柳夜受刘懿之命,北上扶余城打探消息,为好掩人耳目,这小子索性摇身一变,在扶余城内寻得一家名为‘百汇’的镖局,重新干回了老本行,镖师。
这家百汇镖局,地处扶余城南部,局内有镖师四十余人,不大不小。
杨柳一人一马单骑入扶余时,一打眼就摸索到了这家,恰逢百汇镖局老家主石持节病逝,只留小女石尧苦苦支撑,有些独木难支。
说到钱权便无缘,百汇镖局几个老资格在石持节二徒弟李开的带领下,未等老家主石持节入土安葬,便开始围杀石持节大徒弟张莫林,同时逼宫上位,要求石尧将镖局让与李开。
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石尧,哪里见过这阵仗,在李开的软硬兼施之下,便想让出家主之位,出走赤松郡,远离江湖。..
杨柳本就江湖侠气,在扶余市井中听闻此事,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向,仰仗《杨家刀法》,巧借月色,直诛首恶李开,跟从者皆望风而逃。
之后,杨柳又招募了些靠谱新人,填补了镖局空缺,好生安葬了老家主石持节,帮助石尧有惊无险地继承了父业。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本就是佳话。
加之,石尧生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长得亭亭玉立,杨柳也是方脸粗眉、鼻梁端正、两颊丰满,生得人高马大,两人皆情窦初开,站在一起才子佳人,坊间关于两人的善意流言,也是越传越多。
石尧粗懂诗书,擅刺绣,不懂经营,索性将镖局上下一应事物和老父亲留下的那本秘籍《百汇技》,一股脑都交给了杨柳来打理。
杨柳本就是镖局出身,又被老杨奇敲打多年,处理起镖局事务自然轻车熟路,在他的经营下,镖局生意渐好,镖师由四十人,很快发展到六十多人。
杨柳未娶,石尧未嫁,青年男女渐渐两相自得、互生情愫,这段姻缘在七夕节石尧送给杨柳一枚鸳鸯蝴蝶香囊后,结下了种子,两人一夜鱼龙舞,私定终身。
当然,大半年来,杨柳也没忘了正事儿,在融入百汇镖局后,自己开始借着走镖的由头,在城里城外多方探查,怎奈赤松郡郡守荀庾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在百姓面前露面,三四个月下来,杨柳居然一无所获。
杨柳一筹莫展之际,他灵机一动,打算寻求石尧的帮助。
于是,他在一次同石尧共进晚宴之时,将自己此行目的和盘托出。
石尧虽然久居深闺,但深明大义,听闻赤松郡有恶人作乱,也没在意杨柳对自己的欺骗,当即许诺帮助杨柳探明情况。
两人几经商量,最后一拍即合,定下计策。
而后,杨柳立刻召集全部帮众,以‘拓宽镖局生意,需要拜访荀庾’为由,令帮众在走镖之余,多多留意郡守动向,若有能遇到荀庾者,赏钱五百铢。
人为财死,即便再愚钝的人,也知道搭上郡守这条线对于镖局的财路和自己的钱袋子,是多么重要,从那以后,关于荀郡守的消息源源不断的汇总到杨柳手上,荀庾的日常起居、所行所止,差不多都在杨柳的绾摄之中。
当然,杨柳在最恰当的时机,寻到了总典一郡财务出纳的赤松郡少府徐巧木,送上上好玉璧一对儿,在其斡旋之下,赤松郡少府财物运送的三成生意,都交到了杨柳手中。
这下,杨柳一跃将镖局发展成百人之众,在庆功宴上,杨柳有意无意端杯说道,“仅一个少府便为我等带来如此富贵,攀上了郡守那还了得?诸位,加油啦!”
众镖师打探郡守消息的热情,更高了,你总能看见,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街头巷尾,光明正大地陪着大娘、搭讪少妇聊天搭话,笑声朗朗,好不快活。
单看荀庾的行迹,他基本每日都呆在内府与外府,出行也是在众人陪同之下,巡视在街巷市集,很少与百姓搭话,更不出城或聚酒,足可称得上清寡良吏。
可越是这样,杨柳心中越是起疑,就连深受华兴百姓爱戴的应大人都有喜好玉器之弊,他才不信荀庾是没有缝的苍蝇,不,是没有缝的蛋。
这种人,要么胸有大志不屑于此,要么,深藏不露罪大恶极。
至于是哪种,得再细探!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旬月前的一个晚上,杨柳走镖完活儿后返程赤松郡,因前几日大雨,致使路面泥泞,误了行程,回来时,城门已关。
杨柳无奈,只得在城外两侧枯山搭帐过夜,饱食过后,杨柳独自守夜,让几名随行兄弟们睡个好觉,养足了精神也好入城。
今夜本是个平静的夜晚,萦绿带、点青碧、玉蝉声,繁星点点声自鸣。
杨柳坐在枯山上,也有些昏昏欲睡,在百般无聊之中,他索性默背起经石持节毕生所学心得撰写的那本《百汇技》。
石持节在寿终正寝之前,乃推碑境界,境界并不高,此书只能算得上下品秘籍,甚至连秘籍都算不上,只能算得上是一本纪实,因为,《百汇技》记录的都是一些石持节与人交战之心得。
再小的苍蝇也是肉,杨柳依照石持节在《百汇技》一书中的描述,由心入脑,将自己身临其境,仿佛与几百名高手一一过招,每拆一次手、对一次局、过一次招,自己对武道的理解和实战的技能把控能力,都会有所提升。
通篇感悟过后,杨柳不禁叹道,“读一书而豁然开朗、少走弯路,这才是秘籍的意义啊!”
书中,“心者乃万念之主,目者乃万神之户,生死之机,皆在此,收心养目,则邪气不入,真气长存”和“大风不出门,大雨不出行”两句话,更让杨柳有立地顿悟之感。
杨柳自言自语,笑道,“行遍千里路,柴门今始开,这一趟赤松郡,得了媳妇又得了秘籍,没白来呀!哈哈。”
就在杨柳继续闭目凝神时,几声‘吱嘎吱嘎吱嘎’,将其唤醒。
他躲在一棵枯树后,定睛细看。
只见扶余城南门,竟开了一条小缝,一驾车轮缠布的独辕马车,缓缓由南门驶出,出了城门即下官道,城门遂又小心关上。
见此场面,杨柳心中十分激动。
一郡之地,能打破常规深夜打开城门的,怕只有郡守荀庾了,此时荀庾偷偷摸摸出城,定有密事。
杨柳短暂思索,决议自己跟上去探个究竟。
于是,杨柳立即叫醒一名镖师守夜,自己则衔草疾进,在发足疾追之下,终于在五十丈外,尾随起了这架鬼鬼祟祟的马车。
御车之马脚力不快,驾车人轻车熟路,七转八弯驶入一处四面环石的低洼山谷地,杨柳不敢过于接近,遂将自己隐于三十丈外的石缝中,竖起了耳朵,暗听消息。
只听荀庾远远开口说话,“公子,此行何为啊?”
那名被称作‘公子’的人,笑着回答,“荀大人好忘性,事既已毕,不管是输是赢,本公子理当按约践礼。”
荀庾面无表情,“钱在何处?”
‘公子’低声快速道,“翌日随朝廷军饷入城!到达府库后,大人自取即可。”
“好!”荀庾似乎不愿和眼前‘公子’交涉,他转身欲走,而后忽然停住,沉声道,“今后,我不想和江家有任何瓜葛,公子明白嘛?”
听到此,杨柳精神一凛,心想道:事情真如大人所料,荀庾,果然和江家有干系。
思罢,杨柳挽起裤脚,蹑手蹑脚地前进数丈,继续监听。
只听那位‘公子’朗笑一声,意味深长道,“荀郡守出身老牌世族颍川荀氏,颍川荀氏作为曲州老牌八大世族、当年从龙的二十八世族之一,沦落到今日落魄潦倒的境地,难道还不需要找些外援来振兴家族么?”
荀庾默不作声。
‘公子’声音渐寒,“江城主领曲州牧,江家在曲州树大根深,荀氏一族若肯依附,并非坏事,在外靠朋友,多条朋友多条路嘛!你说呢,荀大人?”
“哼!”荀庾一声冷哼,“若无你江家,我荀家也不至于落魄如此!怎么,现在天子开始剪灭世族,你江家人手不够,想起我等来了?”
“欲求非常之功,自然要有非常之手段。敌我转换,求同存异,如此而已!”
‘公子’顿了一顿,淡然说道,“荀大人难道还指望长安那位进一步重用八大世族么?别忘了,你等也列在天家剪除之列。而且,荀大人在赤松郡放纵在下截杀刘懿,您当真以为长安那边不知道么?”
听完这句话,杨柳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却又因身处环境而不得其解,他狠狠摇了摇头,只能先把两人说的话记回去,再行分析。
“哼,公子,我奉劝你一句。凡事皆需务本,国以人为本,人以食为本,世族以皇权为本,忘本之家,最后定如凌源刘氏,妻离子散,香火不继,家破人亡。公子自重,告辞。”
荀庾告辞而走,那名‘公子’长叹一声,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