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驷眼睛中带着流转的光彩:“关我何事?”
他坐在那里,就这样静静地、有些开心的说道:“老贵族也好、新贵族也好、商鞅也好,与我一个孩童有什么关系呢?与我一个太子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父亲的嫡长子,按照规矩和礼仪,只要我没有触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律法,我就可以安稳的继承国君的位置。”
“那么,无论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好,还是这些利益集团的争斗也好,都与我毫无关系。”
嬴驷抬起头,看着陈野说道:“老师,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野闻言抚掌大笑,连说三个彩!
“彩!彩!彩!”
“殿下,这便是臣要教授给您的第一课了,阶级论中最重要的一点,君主要认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个阶级,君主要知道自己不是任何一個阶级中的存在!”
“他是独立的!他是棋手而不是棋子!”
“国君一声令下,会有无数的人为其前仆后继,而亲自下场与臣子争斗,永远都是最失败的、最愚蠢的做法,因为这样会让国君失去最重要的权柄和地位!”
陈野目光灼灼的看向嬴驷:“唯有跳出棋盘,方能稳坐钓鱼台!”
嬴驷此时同样被陈野所说的心潮澎湃,他看着陈野,心中发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慨叹,这样子的大才竟然被秦国得到了?竟然被自己得到了?
竟然成为了自己的老师?
阶级论、包括君主应当如何做并不算是一个多么出彩的结论,但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君主少之又少。
而做到这些的君主则是一个个的都能在历史中留下姓名!
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就是这个道理。
而此时激动的不仅仅是嬴驷,还有不太放心陈野方才弱冠的少年人给自己儿子讲课的秦孝公,秦孝公端坐在后殿,仔细的听着陈野所说的一字一句。
他如今方才明白,自己将儿子交给陈野,到底是多么正确的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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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野离去之后,嬴驷依旧坐在那里愣愣的消化着今日与陈野所交谈的一切,而秦孝公则是悄然的从后殿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坐在那里的嬴驷,第一句说的便是:“如何?”
“可是要按照昨日与我说的,给你换一个老师?”
秦孝公的语气中带着些玩味和嘲笑,昨日他给嬴驷说老师是一个弱冠少年且在天下暂时没有大才之名的时候,这小子千方百计的诓着自己为他换一个老师。
最后他只能答应下来,若嬴驷不满意,那便让嬴驷自己挑选老师。
嬴驷听到自己父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当即从思绪中挣脱了出来,他搓了搓手,孩童的脸上绽放出特有的讨好:“父亲~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这个小孩子计较了。”
“昨天的话都是与您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不信任您为我精心挑选的老师呢?”
他搓了搓手:“而且,我觉着老师的讲课频率是不是有点太低了?不然改成两日一次?”
两日一次?
秦孝公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揉了一把嬴驷的头颅,低声笑道:“两日一次,你是在为难你的老师,还是在为难自己?”
“为父尚且可以为你支撑一段时间的风雨,不必这么快速的成长。”
“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你有我这样的父亲,有陈野这样的老师,有商鞅这样的变法前驱,何愁前路呢?”
嬴驷窝在秦孝公的怀中,抬起头看着自己父亲的面颊,这一刻他觉着十分的幸福,自己有这样的一个父亲,这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情啊!
天下之国的太子,有几个能够如此安然且幸福的待在自己父亲的怀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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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嘉府邸
此时的府邸中,不仅有黑嘉、蛞蝓以及一众依旧铁了心想要反对商鞅变法的人,还有另外一个端坐在最上方,甚至比黑嘉这个主人还占据了高座的人。
公子虔。
正儿八经的大秦宗室子弟,秦献公的儿子、秦孝公嬴渠梁的哥哥、未来秦惠文王的叔叔。
他坐在这里,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衅。
因为公子虔得到消息,本来应该成为太子首傅的,但出现了一些小小的意外,太子首傅的位置在昨天就已经被确定了下来。
成为他的人是司寇陈野。
商鞅的弟子、商鞅举荐的人。
这足以点燃一直隐藏在公子虔心中的怒火,因为原本他就被新法波及到丧失了部分的利益,而如今得知这个消息后,更是情绪直接爆发了出来。
他要想办法,举起手中的刀废掉商鞅,也废掉陈野。
无论这对秦国有什么样子的影响。
顺利的是,他找到了自己的合适战友,那些老贵族们中,最合适与他一起战斗的便是黑嘉、蛞蝓等人。
因为他们同样是利益受到了侵犯的老贵族。
依旧是那句话。
只有背叛阶级的人,但绝对不会有背叛阶级的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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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
等到秦孝公离开了之后,嬴驷才继续坐在大殿中思考着今日老师所讲授的一切。
他拿着一把小小的刻刀在竹简上不断的重复刻字,里面的内容全都是自己今日听到的一切,他一直相信一个道理,无论是多么优秀的记忆力,都不如将东西写下来安全。
因为只用记忆去记载知识,待到时间的磨损而来,那么人一定会后悔。
嬴驷一边刻,一边感慨着老师所教授的阶级论到底是一个多么美妙的知识,当他完全跳出来了之前的思路、尤其是被一些人刻意灌输的知识后,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很多选择为何会被自己的父亲斥责。
甚至也明白了之前的自己是如何的无可救药。
站在那些老贵族的一边,听从他们的与新法争斗,与商鞅争斗?
这对自己有什么好处么?
即便是不争斗,商鞅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的折损么?
不能。
都不能。
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用四个字来概括了。
关我屁事?
嬴驷微微一笑,偏偏过头看着身旁的内侍:“从今日起,不许那些人再进宫见我。”
“往日里你所收受的贿赂,我可以既往不咎。”
“如有再犯。”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