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亭之内,行人各自饮茶。 他们一路赶来也颇疲累,趁着歇息之间,与同伴闲谈几句。 而在这边,随着耿姓男子站起身来,他的同伴也都心头一凛,目光纷纷看了过去。 旋即这两桌上,气氛紧绷。 “哎呦,道长,店内已经坐满,委屈您稍待一下。” 而就在这时,店家忙碌之中,匆忙回了一句。 只听那道士笑了一声,道:“可得要快些,天气炎热,贫道只喝了一壶茶,还不解渴的。” 自始至终,他也没有朝这边看过来一眼。 耿姓男子与同伴对视一眼,不知怎地,有些松了口气。 似乎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耿叔……” “坐下。” 耿姓男子伸手一按,示意同伴坐下。 “耿叔,你认识他?” 旁边鹅黄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忽然轻声问了一句。 她也看见了,那是个年轻道士,相貌清俊,举止洒脱,显得不拘一格。 “早上启程,路上遇见他三回了。”耿叔沉声道。 “三回?”鹅黄裙女子讶异道。 “不错,他孤身行走在路上,每次马车越过他,过不了多久,他又在咱们前路上。”耿叔皱着眉头,低声道:“早先还以为老眼昏花,后面又遇上一次,便知他绝非凡俗,没想到咱们一落脚,他已经在这儿了。” “马车行进,比徒步而行,快了该有许多倍的。”鹅黄裙女子蹙眉道。 “不错,官道上见他走得很慢,按道理说,以他的脚程,明天正午都不一定走到这里。”耿叔脸色凝重,道:“但是他比咱们早到了这茶亭。” “难不成冲着我们来的?”又有武者,低声说道。 “不像,若真冲着咱们来的,早该动手了。”说完之后,耿姓武者又伸手招来店家,道:“那位道长的茶钱,我替他付了。” “耿大叔,你怎么又花这些冤枉钱?”旁边卖身来的丫鬟,却有些心疼银两,悄声道。 “你看他身上,没有半点风尘之色,但先前咱们经过时,扬起灰尘,染了他半身的。”耿姓中年人喝了口茶,说道:“这样的高人或许不会与咱们计较,但也难保真的不会心生芥蒂,咱们不能无礼,替他结了茶钱,算是赔个礼数。” “耿叔做得是。”鹅黄衣裙女子,轻声说道:“左右只是一壶茶钱,只当卖个人缘。” 而在茶亭的另一端。 宝寿道长饮了口茶,颇觉舒畅。 那边的声音,压得极低,不敢大声说话。 但是宝寿道长,是修行有成之士,即便不是有意窃听,也能听见这些言谈。 “倒是个老江湖。” 宝寿道长笑了一声,又倒了一杯,放在袖口。 袖中悄悄探出一个黑乎乎的毛绒熊头,把茶喝完,砸吧砸吧嘴。 “宝寿宝寿道长,都说炼神境真人,也不能辟谷,照俺看来,他们是不想辟谷。” “你个未足炼气境的小家伙,又何出此言?” “若有朝一日,我成了炼神境的妖王,我也不想辟谷,左右喝喝茶,吃吃肉,多美一件事儿?” “倒也有理。” 宝寿道长笑了声,放下茶杯,说道:“不过炼神真人,确实没法辟谷,不说五谷杂粮,但丹药灵物,还是要吃的……” 他站起身来,将茶壶放下,便往前走去。 小熊心中震惊,然后大喜。 莫非向来奉公守法的宝寿道长,今日便要喝一顿霸王茶? 若照此下去,宝寿道长开了窍,今后吃喝用度,便不用再有花费,长年累月之下,岂不是又能攒下一笔银两? “想什么呢?” 宝寿道长淡淡说道:“有人赔礼,结了茶钱。” 小熊哦了一声,略有些遗憾,但想起茶钱有人付了,心情顿时便畅快了。 而在另一边,那丫鬟有些心疼银两。 “耿叔给他付了茶钱,也不见他道声谢。” “本就是赔礼道歉,哪当得起人家一声谢?” 耿姓中年男子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喝了茶,补些清水,咱们也该走了。” —— 永尧河前,河水奔腾,汹涌澎湃,就如骏马奔腾,长嘶狂吼。 前边水流湍急,已经阻断了前路。 而见这景象,众人已经沉默了下来,气氛颇为低落。 “耿叔。”片刻后,一名年轻武者驾马而来,语气低沉,道:“找不到渡船,倒是遇上个樵夫,说是这两日间,永尧河的水位突然上涨,把道路淹没了。” “是我疏忽大意了。”耿姓中年人颇为自责,说道:“这条道路直通原天域,许多商行的车队都要经过这条道路运货的,咱们从茶亭出来之后,这后半截路,未有见到行人过客,也没有商贩车队,我早该猜到的。” “耿叔……”车帘撩开,鹅黄衣裙的年轻女子,轻声说道:“现在怎么办?” “咱们只有五天时日,若不能尽快将信物递交给原天域的掌域大人,老爷便性命难保。”耿叔沉吟说道:“这样,我也算精通水性,待会儿就由我泅渡过去,将河岸对面接上几条绳索,然后咱们弃了车马,以我的功夫,能带你们踏索过河。待到了原天域那边的城镇,再买几匹好马。” 他声音才落,便听得周边传来笑声,带着嘲讽之意。 “破风刀耿继,不愧是成名二十年的高手,能带着人还能踏索过河,想必轻功已是炉火纯青。” 众人皆露出惊色,朝着后方来路看去。 六个黑衣人,骑着高头大马,各执长刀,逼近过来。 “保护小姐!” 耿姓中年男子拔出长刀,脸色凝重,道:“真要赶尽杀绝吗?” 当头一人笑道:“本想着把周大人下了牢,就万事无忧,你们这些人也翻不了天。可谁能想到,周小姐居然跟原天域掌域大人的千金是闺中好友……要是让你们见到原天域的掌域大人,岂不是坏了大事?” 另外一个中年人,淡淡说道:“其实周家只要与我们合作,把朝廷赈灾款分掉,大家共同富贵,就皆大欢喜,为何要宁死当个穷鬼?” 就在这时,马车之内,年轻女子的声音传来。 “今年大旱,颗粒无收,你们吞掉了赈灾款,要饿死多少人?我周家世代清廉,岂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女子声音柔弱,却带着坚毅不屈。 “人命如草芥,饿死几千人又算得什么,如今你周家爱惜清名,却不但要覆灭,还得背上贪污赈灾款的罪名,名利皆毁,遗臭万年,岂不可笑?” 那黑衣中年人面带嘲讽,旋即抬手挥下,喝道:“杀了他们!” 耿继神色冷毅,持刀而上,喝道:“护送小姐离开!” 他当先驾马迎了上去! 余下三名年轻武者,皆对视一眼,驾马冲了上去。 对面七名黑衣人,同样驾马杀了过来! 顷刻之间,刀光剑影,金铁交击! 一时间混乱无比。 “走!” 耿继一人独战三人,忽然大喝一声。 车夫闻言,狠狠一甩马鞭。 马儿吃痛,拉着马车,往前奔逃,扬起一片尘灰。 “想走?” 两名黑衣人驾马持刀,截断了去路。 忽有一道破空声响起! 马夫被一箭射在了胸腹之间,闷哼一声,跌下马来。 永尧河依然水声汹涌,滚滚奔腾。 血腥味弥漫开来。 不过片刻之后。 局面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当头一名黑衣人,哈哈大笑,手中提着刀。 而刀上滴着血。 “耿继,功夫不错,不如投靠我们,好过死在这里。” “妄想!” 耿继浑身染血,他偏头看向马车,低声道:“小姐,耿叔这次恐怕不能护你周全了。” “耿叔……” 马车内的周家千金,脸色苍白。 而车内两名丫鬟也是吓得轻轻颤抖。 气氛沉寂,涛声依旧。 在生与死的局面中。 忽然之间,涛声停了。 奔腾的河流,轰隆的响声,刹那之间,仿佛被冻结住了。 而有轻微的脚步声,悠悠传来。 显得十分遥远,但又极为清晰。 无形的气势,笼罩在永尧河两岸。 所有人只觉浑身僵滞,如同陷入泥沼之中,难以动弹。 然而视线所及,大河的上端,却见一道人影。 那是一个颀长的身影,如闲庭信步,行走于停滞的河面上。 那身影缓缓走来,越发清晰。 那是个年轻道士,面貌清俊,气质脱俗。 他手执拂尘,背负长剑。 他走到了河流中间,然后淡淡扫了众人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只落在耿姓中年人的身上。 然后他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过河?” “……” 莫名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露出茫然之色。 耿继心中一震,鬼使神差的点头。 “好。” 声音落下,道士淡然拔剑。 然后他轻轻一剑,在水面划过。 河水分开,断作两截。 真人剑气断流! 道士一剑截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