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栋府治所统矢罗,城南白水巷梅家,与其他士绅不同,梅家算得上是帝国前朝遗老,逃荒避难来到大不列滇国。
金银细软、珠宝翡翠都没带,只带来传家的《梅家家训》以及四书五经等经典,自以为名教弟子,开学塾教化土著。
由于读书人的身份,无论前朝帝国,还是大不列滇王国都自然而然地拥有超然地位。
梅家就凭这教书育人的手段,得了无数看得见或看不见的利益,手里有钱就一个劲地买地,招揽失地游民耕种,前后不过十几年,就恢复了耕读传家的传统,渐渐地在统矢罗站稳了脚跟。
梅家深知朝中有人好做事的道理,也安排子弟先后出仕,有人做到大不列滇国御史中丞,因着愿意提拔统矢罗出身的门人,故旧遍布朝野。
就是权臣势大,原本亲王室的御史台,渐渐落入坤明高家手里,反过来成了朝中保王党的虎头铡。
倒不是高家心狠手辣,而是对待政敌,历代高家家主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也就是梅家出身的那一任御史中丞,保王党的首脑人物被群起攻讦赶下台后,御史台就渐渐地落在高家手里。
以至于梅家差点被权臣龌龊的栽赃陷害手段赶尽杀绝,好在仕林清议毕竟是有点份量的,梅家那任家主几十年在朝为官,从地方基层爬升上去,进入御史台,有太多人为他说话了。
可,自从梅家被赶出朝廷后,家势就一日不如一日,由于朝中无人,无法提携门生,曾经相当于统矢罗城主的梅家,飞快地没落下来。
反倒是,本城钟家抱上权臣大腿,迅速地崛起成为掌握实权的豪强大户,有意无意地敲打曾经的梅家学阀,现如今落魄无比的士绅乡贤。
梅家终于认清楚现实,向坤明城高家低头,甚至通过联姻的法子,向掌握朝中大权的权臣输诚。
出过保王党首领的梅家,终于成了权臣高家门下走狗,变相地与高家扶持起来的钟家,成为把持统矢罗这座战略要地的文武魁首。
只可惜,当今上振作奋起后,随便动一动手脚,弄栋府治所统矢罗就危如累卵般的摇摇欲坠。
原本梅家也不会被针对上,可有些时候,叛徒比敌人更可恶的道理,梅家现任家主似乎从来没有弄懂。
攻入统矢罗城里的旁门中人、左道之士,得了羽林骁骑统领韶舞阳的令,背后有今上,甚至大不列滇国家蛟龙的默许,这会有人本着柿子捡软的捏道理,先行一步,抢在一队羽林骁骑前,找上了白水巷的梅家。
有出身梅山的水法术士,擅长闻风望气,到了地头目的地,先伸手摄取了一把梅家气息,凑到鼻子前面,仔细嗅闻了下。
“有三分锦绣文气,有三分阴私血腥,还有三分诡诈无道……诸位,小心梅家大儒开口呵斥鬼神!”
群起围攻梅家的旁门左道之士,近些的拱手齐齐谢过梅山术士提点,远些的单手打个道揖,默默地寻思着如何攻破这家。
羽林骁骑的马蹄声震如雷霆,眼看着就要抵达了,到时可没有那么多下手的机会。
“诸位,时辰不早了,不如由我打头阵!”
一位面黄肌瘦、郭衣百结的江湖术士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关窍,率先挺身而出地往前走了几步,稍微接近大门紧闭的梅家。
附近一众法外狂徒仔细瞧了瞧这位术士,神情里都有些戏谑,一副接下来看好戏的眉目,实质上一个个都紧巴着。
不少人的耳目都忍不住频频后顾,估摸着羽林骁骑何时回突然抵达白水巷。
只见这位江湖术士伸手进怀里,掏出一个崩开口子的破碗,碗沿朝下,轻轻地覆盖在地上。
又取出盲公探路杖似的打狗棒,稍微用力瞧了瞧碗底,伸手望空一抓,似乎抓到了什么,扔进了碗里。
几个旁门中人看出了门道,互相对视一眼,都发现道友眼里的惊讶,反倒是份属同行的左道之士,一个个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表情。
这货不是把在场所有人当愚夫流民耍弄吧,竟然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三仙归洞无影手,如此低劣的卖艺小把戏。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江湖术士掀开破碗,地上竟然凭空多出一条金灿灿的独角青,又名豆虫的玩意。
有见识的旁门修士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却么有声音穿出来,显然是用了传音入密的法子。
“这人瞧着份属江湖术士,修的却是三尸九虫的法子,法脉且相当古老,像极了上古巫咸国,那帮掌握不死药和长生术的巫王。”
听到这番话的在场某个人,收起小看轻视此人的目光,随即发现独角青浑身电光缭绕,犹如弹弓般的弹射飞蹿而起,一头砸在梅家墙壁上。
什么锦绣文气、阴私血腥、诡诈无道,都仿佛窗户纸似的,一捅就破。
这头独角青大口大口地吞食者梅家气数,前后三息而已,立即触地,一个江湖二流高手都未必施展出来的绝顶滚地龙身法,摇身一变,成了一头四眼金包铁的大祸斗。
只见它还未张口,刚刚咧嘴,就有红艳艳的涎水滴落下来,仿佛岩浆似的,瞬间点燃了无物可燃的青砖粉墙。
“石中火?连青砖都能烧,功能祛虫的寒石粉墙都点着了?”
火势起来后,迅速蔓延开去,接下来就由不得梅家继续沉默了。
一位老者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子不语,怪、力、乱、神!”
力不由理,斯怪力也;神不由正,斯乱神也!
旁门左道里也有读书人,一听这位梅家大儒开口颂唱圣言,瞧着断句阐述,就知道他学的哪一门。
“……前前朝中书侍郎李弘度一脉!以儒为本、刑名之学,兼综道玄。显然是道心种儒骨法皮,林下清谈说玄机!岂不知,圣人不语怪力乱神,实乃存而不论,仅是敬而远之罢了。”
中古诸子百家,列子御风登昆仑就不说了,老子如龙,庄周梦蝶,那般境界也是高地没边,第五王朝开国建制,用的黄老之学,曾经横压当世,道炁光照天地。
诸天炁荡荡,我道日兴隆!
这是何等地威风霸气!纵观第五王朝前后两朝,道家转道教,一度影响帝国国运。
正所谓,兴衰败亡皆由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