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眠被架着走了两步,才意识到不对劲。
“等等等等,什么叫我不能留在这里?”
因他挣脱,苏天和不得不停住脚。
他有顾虑,似乎担心隔墙有耳,左右环顾后,才皱着眉问陶眠。
“栖凰山庄地偏,按常理你闲逛不会逛到此处,谁引荐你过来的?”
陶眠老实地报上薛掌柜的大名。
“薛瀚?那人老奸巨猾,你怎么会与他有牵扯?”
“你俩大哥莫说二哥,一样的心眼城府……不对,欸,你害死了我的两个徒弟,我怎么能心平气和地跟你讲话?好从现在开始,我们装作没见过彼此,走了。”
陶眠方才处于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的惊奇中,一时间那些恩恩怨怨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恨不得抽自己两下,这自来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苏天和见他转身,背对着自己,拐个弯就要离去。那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楚流雪和楚随烟的话。
——我师父陶眠虽有千年修行,却是稚子心性。在山上吟风弄月还好,若是离山,恐被有心之人利用。这话说得为时尚早,但……你若在山外遇见了他,还请,多照拂。
——小陶师父心善,见不得人间忧疾。他嘴上说着不愿招惹因果,但万万不忍见谁在他面前受苦。一颗真心,不可容人糟践。我作为桃花山的弟子,却犯下诸多业障,已是无颜面对他。苏兄,他日如若在何处与吾师相逢,劳烦代我捎去一声问候,这是我的不情之请。
在陶眠彻底消失在拐角前,苏天和开口。
“你的两个徒弟,都跟我说过,让我在外面帮衬着你。”
陶眠停下脚步,庭中的绿枝垂在他的后背,与青色的衣装相映成趣,萧然而素净。
“我们三人,各自有欲望,各自有所求。欲望和所求交缠在一处,成了死结,除非有快刀斩断。陶眠,我不求你的谅解,甚至你在这里对我刀剑相向,我也不会有怨言。你在桃花山对我有收留的恩情,我始终顾念,我不是恩仇不分的人。”
苏天和的声音落地许久,陶眠才有回应,叹息着,在幽冷的长廊间显得寂寥。
“我不过给了你几只桃子,就称得上‘恩’。我的两个弟子对你都曾推心置腹,你又怎么忍心,筹谋算计,让他们两败俱伤呢。”
世人多机心,陶眠只不过没有挡在苏天和的面前,碍了他的事。
而现在他的好心提醒,或许只是对自己良心的一种补偿。
这回默然的人换成了苏天和。
往事已逝,尘埃落定。陶眠不愿时时陷入感伤,他背对着人挥挥手。
“感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也会多加注意。”
苏天和不禁又言。
“陶眠,就算你不信我,有些话我也要谈。魔域也好,妖境也罢,和仙是站在对立的两岸。或许有极少数的魔和妖因为因缘际会,与仙亲近,但那毕竟是‘极少数’。
栖凰山庄危险,不宜多留。你,好自为之。”
陶眠侧着耳朵礼貌听完,点点头,终是离开。
唯余苏天和一人立在深翠白墙间,久久驻足。
其实苏天和的话验证了某些东西。
陶眠本来心里就有疑惑,才决定一个人到山庄里面转转。
中途遇见苏天和是偶然,不过有了他这番话,倒是节省了几分力气。
昨夜他用的蜡烛,非同一般。是在道观供奉后,他才随身带出来用。
那香烛燃起来自带仙气儿,若是普通的孤魂野鬼嗅到了,绝对要退避三舍,不肯靠近。
而他昨天绕窗走了一段,却引得屋中的魂灵紧紧追随。
联想到花名册上那一个个墨水写就的名字,陶眠深深惋惜。
栖凰山庄,简直是张贪婪的大嘴,不知饱腹,不肯满足。
他站在无人处,顿足,左手自袖口中取出一截辟邪桃枝,在墙上轻点两下。
一阵浅色光晕在桃枝的尖端亮起,是纯度极高的灵力。
陶眠抬起手,随着他徐徐行走,墙面留下一道笔直的白线,又随着他的走远而隐没。
他花费半天时间,走遍山庄,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法悄然成型,将整个栖凰山庄困于其中。
做好这一切,陶眠把桃枝收回袖子里,换了一副轻松面孔,前去寻找他的徒弟。
庄主的小院平日少有人进出,除了两三个年轻力壮的侍从在此守卫,还有打扫的丫鬟外,几乎不会有其他人出现。
院子里有一株桃花,陶眠天然地亲近这花,站在树下欣赏良久。
可惜花不是好水养活的,自带一股妖气。陶眠心里道着可惜,又在思索一个问题。
……
小花去哪了?
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空落寥寥,半个人影都不见。那些丫鬟侍从是被庄主吩咐没事不要来扰他清净,但荣筝应该在的。
他明明临走时叮嘱过徒弟别乱跑,看来这新收的小徒弟也是一身反骨,把师父的话当耳边风。
出于对徒弟的担心,陶眠打算四处转转,看能不能碰运气撞见。
不得不说,仙人有点运气在身上。
多亏了下午的忙碌,他对栖凰山庄的各处已经大致摸清,辨认方向不在话下。
他在亭台楼阁间穿梭,因为不想让旁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刻意隐匿了身形气息。
路过山庄的下人时,陶眠伸手勾去他肩膀上的落花,后者也仅当做一阵微风拂掠,抬头茫然四顾,打了个喷嚏。
一番寻觅。最后,陶眠在一个闲置的客房听见五弟子的声音。
原本仅为路过,不成想竟然歪打正着,邂逅了荣筝。
此时五徒弟在房间内,从窗户隐约能瞥见她的身影。
陶眠心里欢喜,人没事就好。
正打算推门而入,跟徒弟讲讲他的最新发现。
然而在这之前,里面的荣筝率先开口。
“阁主,请再给属下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