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管的了一时,管不了一世。”姚广孝笑道。
葛诚笑道:“一时也够用了。”
姚广孝没有继续争辩,和葛诚争论应天府接下来的危机,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两人都看向燕王。
“父皇年轻的时候,从杀伐中闯出来,自然行雷霆手段,不过这些年诸事事宽,对贪官也是以恐吓为先,重惩为后。”
朱棣说了一半,后面的话没有说了。
姚广孝不怕说。
“圣人为太子留下的文臣武将,可谓遍布满朝,特别是武将,以蓝玉为首的武勋,战功赫赫无人能敌。
“他们连秦王,晋王,燕王都不放在眼里,只认太子一人。这在以往对朝廷是好事。”
“可当太子突然离世,试问谁压得住这帮人?燕王有信心吗?别的不提,蓝玉可是害了燕王几次。”
皇帝分封儿子们为边地藩王,除了应对元廷残余势力,也是为了压制武勋。
想法虽然没错,可今时今日以这帮人在军方的力量,以及他们往日的战功。
除了太子他们能服谁?
他们要是造反起来,谁挡得住?
朱棣摇了摇头,他虽然自付,也不敢夸口能打败他们。
“蒋献重新出山,说明圣人有了杀心,这个杀心对谁?葛长史要不要猜猜会是对谁?”
姚广孝笑道。
葛诚闭口不言。
许多事是有迹象的,聪明的人一点就通,但是以他的身份,不像姚广孝那么方便。
有些话他能说,自己却不好说。
“肯定不会是针对藩王,秦王已经失势,连亲卫都被夺走,晋王去年灰头灰脸的无功而返,军中威信大失。”
“几位实力最强的王爷中,只有燕王表现优异,可孤军难持,所以这个时候,王爷并没有什么危险,更不应主动放弃军权,想必圣人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姚广孝对朝廷之事分析了个透彻,葛诚无言可对,不禁佩服起来。
比起前面几个机密奔走,此人的才能却要远强过他们,难怪燕王越来越信任此人。
朱棣平静的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姚广孝。
心里却觉得不好意思。
难道老大的心智,和姚广孝一样聪慧,也看到了这点?那岂不是把自己这个当父亲的比了下去?
幸亏老大劝阻了一番,让自己犹豫起来,没有立即做出决定,否则等自己告知了北平都司,就算今日听了姚广孝之言,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姚广孝和葛诚两人离开燕王处,姚广孝停下脚步,葛诚好奇的回过头。
“久闻大公子大名,而始终不曾见面,听说大公子兴办新厂,招人竟然招到卫所之中,葛长史有没有兴致,与贫僧结伴而行,去探视一番。”
听到姚广孝的邀请,葛诚犹豫了一阵,迟疑的点点头。
他本来是不想去那边的。
不见,就代表了他不知,不知就可以不说。
两人骑马而行。
“东北台村和其余村落不同,是工匠自发聚集起来的地方,大姓不多,宗族不昌。”
路途上,一路经过村庄,葛诚主动介绍。
“哦。”姚广孝第一次听闻,眼睛里兴致勃勃。
“此地原本有個铁家行,工匠们的行会,不过不怎么有名,随着冶铁所的衰落,越发的空有名号。”
闻言,姚广孝探究道:“倒是类似于唐宋的女子社,可惜消失了百年,不知道我朝有没有兴起。”
“大师走南闯北,足迹遍布数省,难道没有见过?”
“没有。”
“既然如此,那应该是没有的。”
“我朝才立二十余年,以后自然会有,犹如唐宋的善堂,很多地方大户和宗族出钱兴办。”
“古人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朝在圣人的治理下逐渐兴盛,以恢复中华为重任,自然如此。”
“不少地方已经开始兴起私学,”两人对当今圣上话语里非常的敬重。
“前面就是东北台村。”
不知不觉,两人策马缓行小半日,葛诚指了指前方。
姚广孝抬起头,果然与众不同。
入眼一片灰黑。
等走近后,更是处处木渣煤灰铁渣,堆积如山,河道上遍布大小水车。
十家中半数门前修有窑炉,木棚草棚如一,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道为何,进入这里后,贫僧心里生出一股力气,只觉得此地有大能量。”
“哈哈。”葛诚忍不住笑了起来。
“难道贫僧说错了话?”
“大师并没有说错,大公子倒是解释过。”
“请葛长史解惑。”
“大公子称之为工业的力量。”
“工业?”
姚广孝低着头,仔细的咀嚼了二字。
“中华重工蒸汽机厂”、“中华重工焦炭炼制厂”、“中华重工铁道工程部”、“中华重工工程部”
四个金子大招牌高高挂起,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的刺目,姚广孝忍不住眯起眼睛。
河道南边的是中华重工蒸汽机厂,两座大烟囱比数还高,有七八间巨大的房子,周边还有在修建的工地。
河道北边的是中华重工焦炭炼制厂,不同是的此处的很多小房子中,搭建了很多的木架。
有些房子正在被拆除房梁,还有的墙壁被推倒,扬起的灰尘不少。
不光是此处。
远处同样不少的地方成为了工地,有崭新的房子,有只缺房梁的房子,还有的在打地基。
“这得多少人啊,难怪说人不够用。”姚广孝一脸的惊叹。
作坊他见过不少,像应天府的丝绸作坊,合起来的人数,是这里的不知多少倍,但是类似这种的工厂,他的确是初见。
“难怪燕王喜爱大公子,就凭大公子立下的这份实业,放在哪家也是如此啊。”
葛诚许久未来,也被这里翻天覆地的变化震惊到了。
“钢铁精神。”
他想到了大公子曾经说过的话。
原来他以为是炼铁的工人,但是总感觉好像又不是,大公子到底说的什么意思呢。
“天老爷啊地老爷。”
“嗨吔佐”
……
六个汉子围成一圈,每个人双手握着一根粗麻绳,中间牵引着一块巨大沉重的石盘。
十几个人圈的中央,有个带着毡帽的老汉居中指挥。
每当他发出那股特异的强调,每个字都有节点,准确的敲打在人心上,让人生出一股力气。
而人们则会用莫名的语言,来回应他。
十几块石盘随着惯性扬到半空,而绳索又能让它不乱飞,重重的砸在了土地上,让土地夯实起来。
“打夯累得硬造孽”
“嗨吔佐”
“啪。”石盘落地声。
……
葛诚和姚广孝面面相觑,竟然看的两人热血沸腾,都觉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