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吧,曹正淳这么搞也属实是有些无奈。
他是想和陆景麟攀关系不错,可寻思了好久都感觉陆景麟有点无解:一般来说人都有些追求,要么贪财,要么好色,要么追求权力,要么有些奇奇怪怪的爱好。
曹正淳能在宫里混的这么开,投其所好正是他的得意技,可偏生对上陆景麟后他就有点抓狂了:这人不贪财,也没什么权力欲,更没听说过有啥爱好,唯独此前貌似是抢了个小丫头,而后还收留了个美貌小尼姑。
可若是以此来推论他好色就有点不负责了,这人明明能和陆小凤玩到一起,但却从未去过秦楼楚馆,也不知是对那些胭脂俗粉不感兴趣还是有洁癖,那如此一来,剩下的貌似就只有名贵的药材,亦或者美食了。
前者是基于其神医的身份,后者却是基于不久前得到的情报:这位大爷半夜起来去抓兔子烤来吃,这算好美食吧?
可偏偏没等他做准备,上官海棠两人就出现了,于是他就灵机一动:放这俩人过去,假装偶遇陆景麟,然后强行给他面子不再追究那俩,找理由同行一段路。
这样总能有个好的第一印象吧?
当然,这事儿还不能做的太隐秘,不然显示不出自己在示好——所以才有了方才话题突兀转折到上官海棠二人身上的那一幕。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景麟总不能因为他态度非常好还要赶他走吧?
于是乎……
陆景麟策马居中,左边是东厂曹公公,右边是护龙山庄上官密探,身后跟着江枫驾驶的马车,最后则是林平之和归海一刀……
这一行人成分复杂到几句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很魔幻。
“回头咱家派人去散播消息,就说那庞文是东厂干掉的,也免得那群不法之徒去打扰公子。”曹正淳笑吟吟的说道:“虽知公子不在意那些人寻仇,但清静总归是被打扰了不是?”
这是提起江枫的事情时,曹正淳无比贴心的举动。
而陆景麟不由得再次侧目:真不愧是宫里伺候人出来的,这等示好也太戳人心窝子了吧?
实话说,有些人送礼还不讨好,就是事情没办到点子上,还有人便是示好也能搞出一股子无事献殷勤的样子,徒惹人厌烦。
可老曹又哪儿能犯这等错?
论察言观色,曹公公真就没输给过谁!
于是陆景麟暗叹一声道:“如此就多谢曹公公好意了。”
“好说,公子莫要客气。”老曹唏嘘着道:“说起来,这江湖啊,就没一刻消停,前番青城派那事儿便是如此。福州知州将事情报上来后,陛下雷霆震怒,可是不知为何本该去管管这事儿的护龙山庄却是没有动静,而咱家的东厂也不好插手,多亏有陆公子出面,不然啊……”
这就单纯的是在给上官海棠上眼药了。
“曹公公又怎知护龙山庄就没动静?福威镖局一事死者众多,调查取证寻找凶手需要大量时间,何况当时还不见林家一家三口的下落,为避免打草惊蛇,行动又怎能公开?”上官海棠嗤笑着反驳:“且护龙山庄做事是要有理有据的,倘若都如东厂这般听风就是雨,不管不顾的拿人,这大明就乱套了。”
这是在嘲讽东厂捕风捉影陷害忠良呢。
曹正淳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继续道:“那护龙山庄有理有据的厘清案情后,林家一家三口可还有命在?咱家可是听说了,陆公子救出林震南夫妇时,他二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老曹的反击也挺犀利,这是明摆着骂护龙山庄是一群饭桶呢。
上官海棠道:“东厂好像未必在乎受害者是死是活吧?往日里东厂办事可都是鸡犬不留的,甚至连人家家小都不放过……”
这就是骂东厂做事血腥又肮脏了,海棠花其实也挺能说。
俩人隔着陆景麟就开始打嘴炮,可算是让他见识到了啥叫专家级的阴阳怪气了。
都是人才啊,明明恨不得对方当场暴毙,可偏生一个个脸上笑吟吟的,既不失身份,又不失风度,还一句脏话都不带,句句直戳对方心窝子,这……
好像值得学习?
正听得起劲时,曹正淳忽然收招了:“咱家不和你这小辈争辩,徒费口舌。陆公子,咱家此前听说,前方那镇子有一样独具特色的美食,要不去尝尝?”
陆景麟:“……好。”
……
有一说一,曹正淳真的是个很好的旅伴。
每到一处他都能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做出些介绍,同时还对美食颇有研究,说话也非常讨喜。
这种人能从宫里一步步爬到顶点属实不算意外,旁的不说,单单他在背后做的这些功课又有几人能做到?
而遇上这等人示好时,多数人很难挡得住,便是一开始对老曹有些警惕的曲非烟都在他一声声非烟姑娘的攻击下,态度大改。
有天住进一个镇子后,林平之问陆景麟:“少爷,不都说这曹正淳陷害忠良么,可为何……为何……”
“为何我不在意这些,甚至对他的态度还挺好?”陆景麟笑道:“我就这么说吧,你是听谁说他陷害忠良的?”
林平之一滞:“这……大伙都这么说吧?”
“大伙都是谁?”陆景麟道:“莫说是普通百姓,便是乡绅地主多半都接触不到东厂这个层次,江湖人更是和东厂离得很远,那如此一来,说曹正淳陷害忠良的人是谁?不就是朝中那群文官嘛!文官们在民间的喉舌是读书人和士绅,可东厂又没有喉舌,那老曹名声能不臭么?”
“其实说白了,大明朝堂上文官集团势大,东厂的作用就是制衡他们,所以这事儿的本质是皇帝的平衡之道。那文官们不能说皇帝整治他们的不是,毕竟朝廷的玩法就是如此,所以东厂可不就是得背锅陷害忠良了对不对?再说了,文官们自己还相互捅刀子呢,朝堂倾轧干掉的文官可不比东厂干掉的少,怎就没见他们相互说对方陷害忠良?”
“更何况,大明的官员都不经查,江湖人还时不时干掉几个不当人的呢,他们有几个是正经的忠良?无非是习惯性的站在道德制高点,被打疼了哭两嗓子罢了。所以说,东厂正儿八经的黑点在于惯常拿着鸡毛当令箭,办事儿的时候太过粗暴血腥甚至牵连无辜,和狗屁的陷害忠良没一丁点关系。那归根结底,东厂骂名的缘由无非是朝堂权力的争夺或者皇帝的平衡手段,这种事谁比谁更干净?”
“就好比日月神教和五岳剑派日常互掐,说到底还不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江湖打打杀杀?区别只在于日月神教下面的人多半底子不干净,加上一些人做事属实太过恶劣,太血腥,然后他们就变成了魔教妖人罢了。”
“但这不能证明日月神教没好人而五岳剑派全是正义之士对不对?”陆景麟说着拽过身边听得云里雾里的曲非烟,掐着她的小脸笑吟吟道:“喏,魔教妖人,可爱吧?”
曲非烟瞬间张牙舞爪:“焚蛋,松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