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岁花相似 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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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欢乐的筵席,有散场的一刻。再优美的乐章,有曲终的一瞬。

最先告别的是叶秋娘,她原本健康欠佳,加之前几日受过刺激,虽不曾旧病复发,也需要早早歇息。

秦乐乐转危为安,叶家杭没有再留的理由,心里纵然恋恋不舍,却笑意洒脱地搀扶着阿娘登车而去。

待长者离席,小辈们便随意地围坐火炉,以腊雪煎起清茶,对诗吟词,更唱迭和,间或也相互玩笑,取乐,打闹。

说得兴起,三位男子相约明春游学,过长江,探禹穴,访齐鲁,趁着青春年华,观赏大好河山。

珠瑶不停地撺掇秦乐乐也加入,后者却只是双眉微蹙地应付她。

岳帅的冤案,三公子怕是不敢恨阿爹,只会将仇记在格天府。小公主瞧从前的对头愁绪不解,些许同情,暗想:年后我去求阿爹为开国府平反。

一轮弯月不知何时升上中天,月色漏进重帘,与各色华灯交相辉映,雪梅清浅的香气随风充溢着花厅,良辰美景,却是人散楼空时。

岳霖将两位兄弟和雨荷送出大门,他们从刺杀发生一直为他奔忙,年节无论如何当归家与亲友团聚。何况,七娘的冻伤不轻,他不好亲自去探望,请少歧带礼问候和照顾总是必要的。

热闹喜庆的地方蓦然变得寂静而清冷,只余珠瑶和陈猛大眼对小眼地烹茶煮汤说闲话。

夜空清冷,初月在天,霜雪染就的月华透过梅枝的光影,照着花径并肩而行的一双壁人。

岳霖止住脚步,温柔地替少女拢好雪帽,犹豫良久,才低低说道:“乐乐,对不住,我想,你还是重新考虑一下。”

你到底因我而受伤。容止端雅的男子,眼里如微风拂过水面一般柔和,心中却是浩瀚生涩的无边苦海。

秦乐乐立即明白他的思量,目光笔直地看他:“三哥哥,你那日也曾不顾性命地护我,我心里欢喜,甘愿与你同生共死,便如你大嫂……”

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打断了她的话语。

两人抬起头,只见无数的火树银花升上天幕,呈现出种种变幻的图案和色彩,象一群群的精灵,在广袤的虚空飞越,绽放,尽情舞蹈,直至消失。

秦乐乐仰视着满天的辉煌绚丽,以及华灯映射下的幽香芳蕊,不知何处而来的直觉惊现脑海:此生唯一回,她与心爱的人,能同赏这元日烟花,夜雪冷艳。

扑进岳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哀伤凄婉地低喊:“三哥哥,我死也不要和你分离。”

如珠似玉的少女,真切浓烈的倾诉,柔软温香的身体,此音,此情,此色,在刹那间汇成一股热浪,毫无阻拦地冲上岳霖的头顶。

最难消受美人恩。梦里人的奔投,是任何男子都不能拒绝的尘世天堂,荣光与梦想。

平素总是清浅的眼神,变得迷离缠绵,象有火焰在燃烧,又如无法逃离的幽深漩涡。

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她,柔软炙热的唇,滑过少女精致的眉眼和脸庞,最终,停在她的下颌。

秦乐乐的心剧烈地跳动,无边欢喜,无限恐惧,仿若置身于冰火之间,全世界的花都在开放,凛凛雪风也扑面而来。

她全身颤抖,试图阻止他突如其来的激情:“三哥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极重要的。”

“别说。”岳霖低低地耳语,闭上眼帘,轻轻地亲吻她的樱红小嘴。

花明月暗,漫天灿烂炫目的流光烟火,繁华到鼎盛,却如江南冬日的这场初雪,悄无声息地飘落,不忍惊动,那一帘幽梦,万缕柔情。

千树万树的高空之花,在大金帝国的六皇子眼里,依然难敌草白霜凝,夜长月清的萧瑟。

他这几日在吹花小筑养伤,仅靠手势和暗语与护卫交流,回到客栈,才听他们汇报详情。

昆奴的描述简短直白:“我将拦在后门的女子扔进了小湖,男的前门挡路,他功夫甚好,封我寒玄掌,我用内力伤了他。”

“乐乐说年节小筑的暗卫都被遣回家了,岳三这厮对她都撒谎。”叶家杭恨恨地咬着后牙。

昆奴摇头:“我瞧着这两个不像小筑护卫,女子发出了信号,但姓岳的并无提防,男的似乎没有同伙,倒象是宋庭的禁军高手。”

他的判断,叶家杭不能质疑,暗想:原来赵构果然两面三刀,笑脸与阿爹议和,转头支持岳氏兄弟在边境惹事生非。

女子及同伴会是何方神圣?看来湖州真乃义军大本营,他沉吟片刻,道:“不得再有动作,静观其变,钟子仪既然被擒,岳三怕已识破阿野的迷魂阵。”

不等对方答话,又道:“我的身份已暴露,也不怕他猜出来,嗯,你们如何评判岳三那厮?”

“我看那小白脸心机深沉,一肚子坏水。”昆奴没有表态,阿野不余遗力地连贬带损。

叶家杭飞脚踢他:“瞎说,那厮将门出生,气宇轩朗,通音律,精书画,昆奴,我与他的武功,谁高半筹?”

想起那人与乐乐情丝交织的眼神,胸中不由得一阵阵烦躁,一阵阵酸楚:他们此时,是在围炉煮茗共清欢,还是在月下疏影中缠绵。

“他。”昆奴诚实的回答让皇子沉默,室内香断灯昏,唯清冷霜华,伴着月色,静静地洒落在窗帘。

盏茶功夫,才令阿野去悄悄地将侍萍唤出,他想听听小娘子的说法。

来的却是叶秋娘,她一觉睡醒,听阿野在叩门找人,料到儿子心中有事,披上衣,撑着烛,独自去到他的房里。

“娘,除却武功,我尚有何处不如他?”母子连心,叶家杭直接了当地问。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叶秋娘看着似乎已消瘦不少的爱子,心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敏感聪慧如她,又怎会看不出秦乐乐已与岳霖两心相许,轻叹:“一个美玉,一个赤金,没有高下,只有不同。”

“可乐乐选了他。”叶家杭垂头丧气,叶秋娘耐心分析:“三公子身世坎坷,年纪较长,乐乐眼里,他宽厚,包容,可靠,她自小没有阿爹,需要父爱。”

见儿子深坐不语,眼神却变幻莫测,知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平生第一次喜欢的小娘子,却花落到了别人家,他向来聪明大胆,可别犯了糊涂。

念头转过,正色警告:“杭儿,你万不可让嫉妒蒙了心智,做那伤天害理之事,若如此,阿娘失望,乐乐也定与你反目为仇。”

叶家杭笑得悠然:“你曾给我讲过南康公主的往事,难道你儿还不如一介女流?再说,我对岳三真的几分欣赏,我要光明正大地,与他相争。”

抬起头,似乎在遥想南康当年,见到蜀国公主姿容绝色,性情坚贞,忘记了嫉妒和夺夫之恨,留下那传诵千古的人性之光:我见犹怜,何况老奴。

好孩子,无论遇上怎样的挫折和风寒,也要将心灯点亮。叶秋娘抚着爱子的头,欣慰地问:“我瞧珠瑶那小娘子,很是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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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东晋大将桓温灭蜀,因蜀国公主美貌而金屋藏之,其妻东晋南康长公主嫉恨交加,手持利刀要去结果她,不料,夫君美若天仙的新欢不卑不亢,神色凄惋地但求一死,感动得南康扔下凶器,长叹:我见犹怜,何况老奴。(我看到都喜欢,何况那老东西。其实老东西那年只有三十五岁。)

答一:有友人问上章东坡诗句中为何是八风,此是佛教术语,指的是称,讥,毁,誉,利,衰,苦,乐世间八法。佛陀教导弟子,得到的不管是称赞是讥讽,是毁谤是荣誉,遇上利益或衰败,苦难或幸福,都不必执著,要宠辱不惊,泰然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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