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三公子,小还庄昨日遭遇袭击,钟子仪等从北路进山,在多处井水投毒,掳掠妇孺十余人,激战后我等抓获了姓钟的。南路头目是位黑衣蒙面高手,在他的掩护下,匪徒焚毁六号仓库后逃脱。”
桑梓苑的花厅,杨杰亮单腿跪地,神情沮丧地向岳霖汇报,目光与上司清亮镇定的视线一触,立即生出连手脚都无处安放的局促,垂眼看向对方的衣角。
身为义军十大高手之一,大半年间他连续遇挫:白蹄乌丢失久无音讯,接到岳霖的书信才找回来;新兵队伍被袭,靠秦乐乐助力方查出奸细,并擒获鹦鹉老怪;诱捕灰鹧鸪失败,又是岳霖在南方布局降服了敌手。
马不停蹄地在年前赶回后勤基地,小还庄却平地起了这场风波。
“天寒地冻,你一路奔波辛苦,起来喝点热饮,慢慢说。”岳霖扶起他,温言安慰。
粗汉子喝完茶汤,顿感温暖外加十二分的歉疚:三公子对我体谅关怀,我却屡屡让他收拾残局。
黑衣,蒙面,高手。岳霖仔细问过有关那人的武功招式,确定他正是袭击自己的刺客,但:“如何断定他与钟子仪一伙?”
杨杰亮的证据不可辩驳:“蒙面人带领的队伍中,好几人曾跟钟子仪劫过义军粮草,我识得,并与他们交过手。”
他不曾料到,南路那队是阿野利用宋高策反的同伙,让昆奴加入并与钟子仪同时行动,如此既摘出了金庭的嫌疑,同时还将岳霖调离吹花小筑。
此等高人究竟因何原由为钟子仪所用?叶家杭与他两者是何关系?岳霖脑中诸多疑团,但此时不是追问的时机:“可有人中毒?”
眼见杨杰亮目色阴郁地点头,对闻讯而来的陈德义一番吩咐,匆匆行至书斋,脱去被雪风侵冷的大氅,才绕过屏风走到榻前。
“乐乐,我”对上那一双因伤病憔悴而更显幽深的大眼睛,歉疚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她为我受重伤,我却。
秦乐乐前一晚心事翩跹,知他有急事出门,并不失落,只是忧虑:“会不会是那坏人在设计引你出去?”
岳霖抚着她的柔发,宽慰道:“别担心,有杨杰亮和陈先生等高手护卫,少歧也会带人随行,他伤不了我。”
轻轻地拥抱她:“你在家好好休养,九郎和雨荷留在小筑照顾你,就在茶室,你随时可以用铃声呼唤。”
依依不舍地与爱侣道别,转出门外,与闻声而来的叶家杭碰了个正着。
“叶公子早,正说要找你。”两双同样漂亮的眼睛对视,片刻剑拔弩张的目光交错后,岳霖彬彬有礼,叶家杭微笑示意。
情敌之间,你知晓我,我懂得你,彼此提防。但当一方不能照顾共同爱着的那位,另一个绝对是最佳托付的人选。
“三公子早,听说小还庄出了事故,可需人手?阿野他们可随时听你调遣。”自己暗卫做下的事,叶家杭心知肚明,面上却是一副关切模样。
多事之秋,姓岳的肯定不许外人进得小还庄,但姿态总是要做的。始作俑者的声音不高不低,意中人在里面正好听见。
岳霖的拒绝当然也很得体:“大恩不言谢,乐乐需静心养伤,烦请叶公子及属下在小筑多加照看。”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叶家杭才轻轻地敲了敲书斋的门,听到那声熟悉却恍若隔世的请进,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深吸口气,伸手推开了虚掩的门。
夹杂着梅花芬芳,草药清苦,少女幽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为之一窒,蕴藏在心底温柔的情愫,似乎都被浓缩进这微妙而馥郁的香气里。
对她的爱意,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点点滴滴,涓涓细流,不知不觉,终于聚汇成一片汪洋。
秦乐乐依在榻头,打量英姿勃发的少年,天色将明未明,灯光透过白绸罩落在他的额角,像镀上了一层柔光,那年轻俊朗的脸上,已有隐隐的风霜。
叶家杭注视着少女的眼睛,那双溢彩流光的乌黑眸子依旧灵动,明媚,却比过去增添了一份温婉。
彼此都察觉到对方的改变。毕竟,或明或暗,他们都体会过爱的悲欢,都曾游走在生死的边缘。
这,已足够让人开始成熟。
“叶家杭,我们终于再见,你伤痛得可厉害?伯母可好?”秦乐乐语意轻快地招呼好友,想起几人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眼中不禁浮起薄薄的水雾。
少年眼见日夜思念的女子泪光莹然,忍不住一步跨到榻前,肩伤不能拥抱她,只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哑了嗓子:“乐乐,你终于活过来了。”
含笑带泪地凝视她良久,叶家杭将青州的善后详细告之,张俊送的产业他分别转到锦娘和阿野的名下,宋高和花脸伍石头的人刚好隐蔽在那一望无际的农庄,且可相互制约。
青州知府上赶着拍马屁,指挥使林诚则与他有过命的交情,是以,只要秦乐乐愿意,今后那一处可以成为他们活动的基地。
秦乐乐对他的安排自然满意,简略地说了两人别后的情况,最后,皱起秀眉,忧心忡忡:“我与三哥哥两情相悦,可却不敢向他坦白我的身份来历。”
她真的对他,有了情意。少年脑中轰然一声,馨香温雅的房间瞬间倾覆,心如万剑穿过,剧痛,嘴里千枚黄连,极苦。
从那生死一战到与岳霖相处的短暂时光,他很清楚同为男子的心思,但因秦乐乐也曾为他几乎在鹦鹉老怪掌下丧生,他对她的想法并不肯定。
如今,她亲口打消了他仅存的一点侥幸。
“你在局外更明白,帮我想个办法。”少女为此事苦恼良久,只求尽早寻到解决方法,并未注意到少年的情绪。
叶家杭定定地看着那张如珠似玉的脸,长睫微动,颊上淡淡红晕,美丽不可方物,带着几丝憔悴,几份忧虑。
这让他砰然心动的娇羞,妩媚,百转千回的楚楚堪怜,皆因那人而起。
沉默地放开她,端起案几一盏不知是何物的琥珀液体,微微荡漾,却是双手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秦乐乐看他脸色苍白,修眉紧皱,以为他伤痛发作,连忙夺过瓷碗,按响铃当,微嗔道:“你可不能乱喝。”
转头对闻声而来的女子道:“雨荷姐,烦去花厅将叶家杭的药拿过来。”
叶家杭脑中渐渐清明,先得弄明白战况:“乐乐,你究竟是何来历?”他从未想过问过,因为在意的是她,不是她的背景。
“我阿爹是当朝太师唯一的亲生儿子。”少女的声音细不可闻,阴云密布。
什么?少年震惊得跳将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秦乐乐。难以抑制的狂喜奔涌而上:此乃天助我也,姓岳的,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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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明:
1,宋时男女相对平等,民风开放,但对于外男是否可以进入女子内室俺不清楚。此处因叶家杭是金人,加之牵挂秦乐乐受伤,住的又是岳霖的书斋,所以就现代了一把。
2,有人说宋朝女子没有地位,亲们品一品这个: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李大小姐如此勾人露骨的作品可以公开发表,还没人骂她,只有点赞无数,可见当时女人的地位,怕是比现在还自由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