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速好像变慢了,像电影那样一帧一帧跳动,阿提密斯看到手榴弹扔入、落下的整个过程。
但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冻结、逃跑、战斗,这是人面对危机的三种自然反应。
很多影视剧里角色看到汽车冲来却站在原地不动,观众大骂他们迟钝,其实没经过训练的人都会这样。
这是作为人类的本能。
但柳德米拉瞬间反应过来,她一把扑倒阿提密斯,将他护在身下。
炸弹爆炸了,但没有血肉横飞,一种巨大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炸开,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强烈的眩晕感让人想呕吐。
客厅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厨房区域很多东西倒下,烧烤用的铁串哗啦啦散了一地。
两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提密斯清醒着,柳德米拉及时捂住了他的耳朵,所以在短暂几秒的失聪后,他缓了过来。
他紧紧闭着眼睛,心脏疯狂跳动,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他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一个,两个……不同的声音,至少有五人,其中一个应该是女人,她穿着高跟鞋,有一人穿着雪地靴,脚步声较轻……
没经过任何训练的阿提密斯,光凭声音就做出了初步判断。
“这是戈德瓦塞尔的儿子?”一個男声问道。
他们说的是英语,阿提密斯勉强听得懂。
“是的。上次我拿到他的血样寄回去做了检测,确定他们是亲子关系。”
阿提密斯听出这是威特的声音,但他不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戈德瓦塞尔是谁?
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要做什么?
这些人为什么要袭击他们?
“把他带回去就行了吧?这个女人怎么办?”
第三个男声介入其中,这个声音比较粗犷,语气急促,可能是个急性子,阿提密斯根据声音判断他站在门边。
“他的命令是随意处置……小心!!!”
威特话音刚落,阿提密斯感到身上一轻,原本护着他的柳德米拉突然暴起,一根细长的东西从她手中飞出,如流星般的银光一闪而过。
“噗嗤。”
铁串插入头骨,刹那间贯穿整个脑袋,将一个袭击者像虫子一样钉死在墙上。
阿提密斯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看到这幕目瞪口呆。
他以前只看过妈妈和棕熊打架把它们全杀了,没想到她面对人也这么厉害。
他清楚知道那人已经死了,铁串刺穿的位置是脑干,柳德米拉教过他基础人体知识,他知道哪些地方是人的要害。
一条生命在眼前消失,比花瓣飘落的速度还短暂,可阿提密斯一点都不怕。
他内心某块地方,诡异地鼓动了一下。
“什么情况?!?”
几人里唯一的女人掏出手枪直指柳德米拉,大惊失色道:“威特,你用的震撼弹难道是假货吗?为什么她和小孩都还醒着?!!”
没人来得及回答她,柳德米拉下一秒就找上了她——
柳德米拉抬脚一顶,膝盖狠辣撞向腹部。女人躲闪不及吃了个结实,痛得弓起身体,手指松开,柳德米拉抬手一捞接住枪,反手朝她颈窝砸去。
咔嚓,骨头被敲断,女人软倒在地起身不能。
见妈妈眨眼的功夫就杀死一人撂倒一人,阿提密斯回过神,飞快跑向电话想去报警。而柳德米拉没做一秒的停歇,如离弦的箭般冲离她最近的另一人。
那是几人里最高大的,目测有一米九高。他拿出枪,手指刚搭上扳机,就被她一枪击中手腕。
但这人反应速度同样很快,他中枪后没有摔倒,眼看柳德米拉再要攻击,他往旁边一晃及时闪开,同时另一只手握拳,一击里拳直捣柳德米拉腹部!
柳德米拉仿佛早预料到他的动作,往右一闪避开,转瞬做出回击,手臂宛如蛇般缠扭住他的手臂、拉得他靠近自己,右腿抬起一踢,直接命中腿部麻筋。
“!!”
男人双腿一软,前屈的身体正好迎向了柳德米拉的手,她张开成爪的手扣住他的脑门,如打开普通的汽水瓶盖那样,顺时针随手一拧。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颈部骨头一寸寸碾碎传出的。男人的头被扭转了二百七十度,脖颈就像一根弯起的水管。
里面的骨头尽数断裂,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着脑袋和下面分离的身体。这具尸体也摔倒在地。
“砰!”
一声枪声响起。
鲜血飞溅,柳德米拉肩膀中弹,但她在中弹的那一刻,一记侧踢同时踢出,踹在身边莫西干发型的男人的腹腔左上方、人体脆弱的脾脏区域。
男人被踢飞,后背撞到墙上,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第四个人被撩倒,可柳德米拉没有丝毫高兴,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犯下一个致命失误。
“不许动。”
——还站着的第五人、刚才射出那发子弹的威特,趁着她去攻击其他人时,抓住了附近的阿提密斯。
他单手扣住男孩的脖子,用枪抵住脑袋,看着眼前愣住的柳德米拉。
“把枪扔掉。”威特命令道。
“妈妈!”
阿提密斯大喊。
他没有怕抵在脑袋上的枪,他担心地看着为他陷入犹豫的母亲,开始挣扎。
但可能是嫌他挣扎得太厉害,也可能是见柳德米拉迟疑,威特一脚踩上他的小腿,用力向下压去。
“咔嚓。”
“!!!”
小腿的剧痛让阿提密斯脸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骨头被生生压断了,他没有惨叫,坚强地用另一条腿支持起身体,大声喊道:“妈妈,杀了他!”
威特又捏住阿提密斯的右手。
这是这个热爱音乐的男孩的惯用手,他总用灵活的右手手指拨弄琴弦,也会眼馋地去偷偷弹奏一下钢琴。威特将他的食指和中指也无情折断。
“放下枪,除非你想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一根根打断所有骨头。”威特再次命令道。
“杀了他!!!”
阿提密斯疼得冷汗直流,他毫不惧怕地重复大喊道。
可柳德米拉没有听他的,枪从她的手中无力滑落。
那把美国产的手枪被扔到无法够到的地方,她看着他们:“放开他。”
妈妈认识他。
疼痛中的阿提密斯意识到了这点。
如果是陌生人,遇到袭击的第一反应是愤怒和质疑,可柳德米拉没有这样,她没发出半点疑问。
她认识威特,刚才听到这个名字时反应就很大,她或许认识其他几人——甚至可能早就预料到这里会被袭击。
……为什么?
阿提密斯不解。
威特没有靠近她,他用按压住男孩脖子的手接过枪,空出来的手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铁盒,扔到柳德米拉眼前。
“打开,吃了它。”
“别吃!!”
一种巨大的惶恐感笼罩了阿提密斯,他觉得自己很快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顾小腿与手的疼痛,再次拼命挣扎。
但抓住他的手如铁箍般纹丝不动。
奇迹没有发生,巨大的力量差距让阿提密斯做不了任何事,眼泪从他眼角滑落,随着他挣扎的动作甩飞出去。
他眼睁睁看着母亲打开药盒。
“宫野夫妇成功了?”她问道。
“不,这是半成品,是毒药。”威特说,接着他突然问道:“你的儿子不知道你的身份?他知不知道他的爸爸是谁?”
柳德米拉扯起嘴角:“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过去的身份,我从没有提起他的父亲,也没跟他说过组织的事,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普通单亲家庭——他是无辜的,你会放了他吗?”
阿提密斯感到压住他的手稍微一松。
他立刻想挣脱,结果不到一秒,又被狠狠地擒住。
“……他不会死的。”威特说,紧跟着补充一句:“只要你这个污点老实死去的话。”
柳德米拉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格外古怪,像是哀伤,像是愤怒,像是不舍,也像是——不知道对谁的嘲笑。
她瞥了威特一眼,从药盒里拿起一颗药,再次看向自己的儿子。
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浸润在水光里,她露出一个微笑,嘴巴微微动了动,对他说了什么。
“妈妈,别吃!!”
阿提密斯撕心裂肺地哀求着。
“别吃!求你了!!别吃!!!”
“妈妈!!”
柳德米拉服下了药物。
……
阿提密斯在母亲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来的有五人,其中两人被柳德米拉杀死,剩下三人里一个肩膀骨折、一个脾脏破裂,只有威特相对完好。
他看着伏在母亲身体上、可能跟她临死前说过什么悄悄话的男孩,转头看向身边两个勉强站起来的同伴。
“炸弹安排好了吗?”
“好了。”那个被打得脾脏破裂的男人牙齿都被血染红了,“现在把他带回去交差就行,我早受够这里的天气了。”
阿提密斯身体一抖,停止了哭泣。
他想起仍在医院的阿纳托利。
这些人没有掌握他们家的具体情况,他们可能不知道他哥哥的存在。
阿提密斯听母亲说起过她当年回到俄罗斯的具体时间,以他们出生推算,那时她才怀孕两个月,无法检测出怀的是双生子。
柳德米拉注意隐私,阿纳托利住院后家里就收起另一套毛巾牙刷,他们和邻居相处不多,家里没有合照,唯一知道他们家有两个孩子的索菲亚一个月前去外地看望女儿了,不在附近。
所以只要他不说,哥哥就是安全——
“等一下。”
威特开口拦住他们。
“还有一个。这家里还有另一个孩子。”
阿提密斯如坠冰窟。
他扭过头,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个毛孔浸在冰水里,呼吸都是冷的。他看到了威特手里的东西。
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书包。
“为了图省事,衣服可能买一样的,但没必要买两个相同的包,我在跟踪时见他们去过医院……”
阿提密斯渐渐听不到威特的声音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昔日的安宁早已变为一片狼藉。
地上倒着尸体和血迹,自己那瓶精心呵护的向日葵也倒在地上,枝干和花苞不知道被谁踩过,被碾作尘泥,烂了一地,彻底失去生气。
他的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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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写苏格兰和琴酒那边,但几百字搞不定,就分成新的一章……
周末收尾,预计周一上架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