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王府
夜
夜深人静,容倾躺在湛王身边,握着他的手,手指落在他脉搏上,静静看着他,了无睡意。
以前一到晚上,沾床就睡,除非天打雷,或湛王发火,不然绝对不会醒。而现在,晚上整夜的失眠,要么就是睡着了,稍微有点儿响动就会马上醒来。
“云珟,等你醒了,发现我真的已经变成糟糠了,不会休了我吧!”
长夜无眠,长时间的神经紧绷,让容倾妥妥的成了熊猫眼,眼底那厚重的青黑色,让那巴掌大的小脸儿写满憔悴。
“云珟,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吗?”
依旧没有回应。
这无声的沉默,让容倾愈发想念他曾经张扬,狂妄的样子。
容倾握住湛王大手,转眸望着床幔,发呆。不久,眼眸缓缓闭上。
少时,两人轻步走进屋内,走到内室,看到床上已陷入沉睡的容倾。青安又缓步走出。
“王妃睡着了,你们进来吧!”
凛一,凛五走进来,轻步走到床边,扶着起湛王,轻轻把他放在软榻上,随着抬出。青安和麻雀也随着退出,继续守在门口。
“青安,那药不会伤到王妃身体吧?”麻雀终是不放心,小声问道。
“绝对不会!”
“那就好!”麻雀面色缓和,心情沉重,“王妃这阵子太累了,该好好睡一觉。”
青安点头。除了想容倾好好睡一觉。主要也是不想王妃看到,王爷用药之后的反应。惨白的脸色,外溢的毒血,那一个过程,于王爷是痛苦,于王妃是煎熬。
王爷倒下,应对庄家,再次面对王爷命悬一线,接踵而至的危机和大起大落,不断挑战一个人的承受极限。这一连串的事,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而王妃却还在硬挺着。
虽容倾脸上未显露太多,可是他们都知道,王爷一日不醒,王妃就每天过的提心吊胆。
王爷已经倒下了,他们不想王妃再倒下。所以……
王爷用药的这个过程,还有用药之后的反应。还是不让王妃知道,不要让王妃看到的好。
*
“看来,这湛王府上上下下,都被湛王妃给治理的服服帖帖的了。”看着正院走动的人影,侍画凉凉道。
侍墨听言,转眸看向她,沉沉道,“谨言慎行,不要总是说一些多余的话。”
侍画听了,垂眸,“是!”
看着状似恭顺的侍画,侍墨眉头皱起,“你……”刚开口,被打断。
“侍墨,公主喊你,你过来一下。”
侍墨听言,不再多言,疾步往屋内走去。
看侍墨,侍祺两人相携走进屋内,侍画嘴巴微抿。
侍琴眼角余光扫过侍画脸上那一抹愤然不平,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去又沉默了下来。
该说的,她已不止说过一次。然,侍画嘴上应了,可其实呢?却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侍墨和侍琴明明是后来者,但却越过她,成了公主身边的大丫和最倚重的人。如此……
这疙瘩算是在侍画的心里落下了,不是开解就能解开的。索性,侍棋也不再费那口舌。她也不想因为侍画,跟侍墨之间生出什么不愉来。
所以,静看,静默!
翌日
看着坐在床边,仔细给湛王喂饭的容倾。麻雀偷偷望了容倾好几眼,见她一切如常,神色无一丝异样。麻雀松口气,看来小姐什么都没察觉。
要是小姐知道,她们给她用药,一定会生气!
“容公子!”
“嗯!”
听到声音,容倾转眸,“哥!”
容逸柏走上前,在容倾身边坐下,“今天怎么样?”
“还好!”
“那就好!”容逸柏如是说,视线落在容倾那愈发青黑的眼底,眉头瞬时皱起。但却什么都没说。
“吃过饭了吗?”容倾问。
容逸柏点头,随着转眸看向湛王,“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
“嗯!他恢复的很好。”
脉象越发沉稳,心跳渐入往昔,有力,强劲。
“那就好!”
兄妹两个坐着,又说了一会儿话,容逸柏有事外出,起身离开。
今天庄氏族人被斩,皇上让容逸柏随同顾盛监斩。所以,必须走一趟。
要被斩了吗?
容倾知晓,什么都没说。不觉得欢喜,也生不出任何感慨。
对于庄家的覆灭,容倾反应寡淡。然,有人却是分外有兴致。
半晌十分
“王妃可在屋内?”
“何事?”
“公主请王妃却前院一趟。”
声音入耳,容倾未动,继续小心给湛王喂着水。
前院
容倾来到前院,却未见到完颜千华,只看到庄诗雨低着头在小亭子里坐着。
“公主突然有事,交代奴婢转告王妃,让你先代为招待一下三皇子妃!”侍琴走过来,在距离容倾三步的距离停下,规矩道。
容倾听了,什么都没说,抬步往亭中走去。
听到脚步声,庄诗雨抬头,看到容倾,不动不言。
该起身见礼的事,庄诗雨好像不记得了。而容倾,也无所谓的直接掠过。
在庄诗雨对面坐下,看着她惨白无血的面色,抬手给自己倒一杯水,喝两口放下,靠在软椅上,看着池塘中欢快游动的鱼儿,同沉默!
相对而坐,你不言我不语。
跟庄诗雨,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良久,庄诗雨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刚刚星月公主带我去了菜市口。她说,我身为庄家女,送庄家所有人一程很有必要。”
“嗯!”
这些,在过来之前,容倾都已知道。
完颜千华出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庄诗雨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护卫都已禀报过。
所以,看到庄诗雨那副脸色,原因是何再清楚不过。
看着容倾那寡淡的反应,庄诗雨垂眸,静默少时,抬眸,开口,“有一件事,湛王妃不知是否知道?”
说完,不待容倾回答,既风轻云淡道,“初见惊艳,再见心悸,从六岁到十六岁再到现在;从记事到心萌动,再到现在成奢望。庄家小姐,庄诗雨心里一直装着一个人,向往着一个人,期盼着,渴望着能成为他的妻!”
说着,看着容倾,眼里的羡慕和嫉妒不再掩饰,声音却越发清淡,“只可惜,这心愿,终究只是妄想,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如愿了。”
装着一个人,向往着一个人。庄诗雨所说的是谁,无需多问,她眼中的神色,就是答案。
容倾听着,不言,表情淡淡,眸色深远悠长。
容倾不语,庄诗雨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道,“在庄家落败之后,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才能活下去呢?是使劲儿巴结三皇子?还是尽力讨好星月公主?或者装可怜扮柔弱,博取湛王妃的同情?”
“现在,在整个大元,能保我一命的,除了你们三个,再无他人。而你们三个,我选择谁,胜算会大些呢?我一直在思索,一直在谋划。可是今天……”
“看着被屠杀的庄家族人,听着惨叫,嘶吼,哭泣,哀嚎等等,各种凄厉的声音,直到现在似还在耳边回想。目睹那一切,我忽然觉得,纵然我谋划的再好,最后能保住性命又如何?”
“三皇子对我无心,又性情无常,护我,杀我,都在他一念之间。我活着,就剩提心吊胆,不会有丝毫安稳。”
“而星月公主……”庄诗雨凉凉一笑,“在她为大元宠妃之时,太后和庄家对她多有为难。她对庄家有多不喜,从她今日特别带我去看刑场就知道了。有那些不愉的过往在,想讨好她,想得到她的庇护,似天方夜谭。恐怕最后也不过是被折磨一番,而后再被处死罢了!”
“想求的星月公主的保护,是自讨苦吃。而湛王妃……讨好,巴结,庄可怜,这些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令湛王妃对我生出什么恻隐之心吧?”
容倾点头,“不会生出怜悯之心。”
“所以,我最后决定选择听天由命。”庄诗雨重重吐出一口气,“过去十多年,我小心谨慎,处处盘算,事事谋划。可结果,却没一样能如愿。现在……”
“青安,动手!”
庄诗雨话未说完,忽而被打断,人影闪动,长剑出鞘,骤然指向她!
看着眨眼间,既逼至眼前的长剑,庄诗雨眼眸紧缩,眼睁睁看着,却无法动弹!
眼见长剑将落下,眼见命将休,眼见……
嘭!
在庄诗雨眼见就要螓首两分家之时,青安长剑突然被挡下。
兵器碰撞,嗡动作响!
看着眼前人,青安眸色一沉,杀意顿现,抬手……
“侍画,退下!”
完颜千华出声,缓步走来。
侍画收剑退至一旁。
看一眼完颜千华,容倾转眸看向庄诗雨,淡淡一笑。庄诗雨垂眸,眼里神色不明。
“倾儿,为母只是让你代为招待一下客人,怎么还动起手来了呢?”完颜千华看着容倾,温和道,“可是三皇子妃哪里惹你不不快了吗?”
容倾点头,“听她非议母亲,心里确实不快。”
完颜千华听言,挑眉,“是吗?非议我……”
“王妃,陌皇爷回来了!”凛一禀报,打断所有。
完颜千华听到护卫禀报,要说的话顿住,神色莫名。
容倾心头一紧,随着抬脚往外走去。刚走出两步,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高大,见瘦,却依旧风轻云淡。
容倾站定,看着云陌头上那条长长的白色发带,眼眸微缩。
云陌走到容倾跟前,站住,垂眸,看着容倾清瘦透白的小脸儿,水粉也遮不住的青黑眼底,这显而易见的憔悴,这些日子承受了什么,无需多问,一目了然。
容倾抬眸,看着云陌从来寡淡的眼眸,盈满厚重!
“小皇叔,祖母她……”
“你变丑了!”
“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所以……”
“我也因为经历了一些事。本以为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是……我好像高估自己了。”
容倾点头,“曾经我也以为,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不能过。可是……我好像也高估自己了。”
云陌听了,扯了扯嘴角,“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像好些了。那一种心情,只能感受,无法言说。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
“所以,小皇叔瘦了,我变丑了。”容倾说着,忽而眼睛发酸。
云陌抬手揉揉容倾的头发,抬眸,视线落在完颜千华身上。
“陌皇爷,好久不见!”
云陌寡淡道,“是好久不见了。”说完,看向容倾,“你祖母给你留了点儿念想,我给你带来了,想看看吗?”
“嗯,想!”
容倾点头,云陌抬手,瞬时四道蓝色身影从天而降,一言不发,直接攻向完颜千华后面的四大婢女,招式凌厉,直攻要害……
侍琴,侍棋,侍墨,侍画,眸色一沉,反应极快,接招攻击,瞬息!
完颜千华在一边看着,眼睛微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而一股劲风袭来,神经一紧,提气,飞身避开。
云陌缓缓把手收回,看着完颜千华,不咸不淡道,“年长了,武功却没见长。好了,停下吧!”
云陌令下,四人退回,无声站在容倾身后。
侍墨握着剑,直直盯着那四人,面色紧绷。那身手,令人后背发麻。
“我还有孝在身,就不过去看云珟了。等他醒了,我再来。我先回馨园了。”
“好!”
云陌稍来既走,给完颜千华一个下马威,让她清楚的知道,容倾还有一个后盾。
手里拿捏着云珟的性命,最后他若安好,还好。否则……她会死的很惨。
不提湛王府护卫,不提皇上,就容倾背后的人,个个都能弄死她。
云陌离开,容倾回正院儿,至于完颜千华和庄诗雨……
“王妃,完颜千华让侍画把庄诗雨带去别庄了。”
“嗯!知道了。”之后未在多问。
夜
“王妃睡着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一如前几日,给容倾下药,算准时辰,在她闭上眼睛陷入沉睡时。凛一,凛五过来带湛王去泡药浴。
青安,麻雀如常在门口守着。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出之后,那好似睡着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麻雀是给容倾茶水里下了药,只是容倾从来没喝下去过。
麻雀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作案者,每次端茶给她,手都在抖。所以,在第一次的时候,容倾就知晓了。
知道,却什么都没说。因为,想他们全心为云珟解毒,没必要再为她分神。
轻轻从床上下来,坐在地上,开始掰着指头算时辰。
第一天,云珟去了两个时辰,回来脸色惨白。
第二天,云珟去了两个时辰,回来脸色亦然。
第三天,云珟去了一个半时辰,回来脸色依然难看。
昨天,云珟去了一个时辰,回来脸色稍好。
今天的话,也应该是一个时辰吧!
忍着心慌,静静等着。每当这个时候,容倾总感时间过得特别的慢。
虽极力压制,不要生出什么不好的预想。可是却抑制不住的害怕,这个时候麻雀,或凛一,凛五冲进来告诉她,云珟被药物反噬,情况变的更严重了。
“快了,马上就一个时辰了,应该快回来了……”轻喃着,不时往门口处看一眼。
不多会儿,脚步声传来。容倾抬脚上床,随着闭上眼睛。
感到一侧床沉下,听到脚步声远去,听到关门声,容倾随着睁开眼睛,看向湛王。探呼吸,听心跳,感觉都还好,抬手抚上他额头,体温也挺好。紧绷的心舒缓下来。
今天也平安无事的过去了,真好!
心情放松下来,容倾看着湛王轻声道,“相公今天也很厉害哟!再坚持几日就都好了。所以,就算难受,也要忍耐,知道吗?”
容倾说着,小心拉开湛王衣摆,开始查看,“今天怎么样?身上疼不疼?有没有红肿蜕皮?”
轻喃,查看,“右腿一处红肿,比昨天好。我们再来看看左边……”
“左腿两处,没多也没少。身上……”
容倾轻喃着,仔细看着,从上到下,看的认真,“今天比前几天都好,相公真棒。”说着,握住湛王大手,“今天检查结束,相公晚安……”
话未说完,顿住。直直盯着自己手,不敢眨眼。
“今天少了晚安亲亲,怎么就说晚安了!”
磁厚,带着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容倾豁然抬头,一双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眼眸,映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