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雨的乡民此时正聚集在琅琊山下,距离琅琊台顶,足足有两里地。
然而两里的距离对已经入道的秦天来说,并不算什么障碍,完全能看得清。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求雨的乡民,以及那条小小的白蛇。
那条小小的白蛇不过三尺来长,此时正被一个年龄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掐住脖子捏在手中,有气无力。
孩子显然很亢奋,他用力地掐着白蛇的脖子,不住地摇晃。
而在他的身边,还有四五个年龄比他略小的孩子,孩子们对白蛇都很好奇,脏兮兮的小手一直试图抓住大孩子手中的白蛇。
一阵哄乱的争抢过后,大孩子重新赢得了白蛇的掌控权,他志得意满地高举白蛇向其他孩子炫耀,丝毫没有注意白蛇的脑袋已经耷拉了下来。
一个带着厚重老茧的巴掌高高举起,狠狠抡下。下一刻,大孩子把死掉的白蛇丢在一边,哭得惊天动地。
刚刚给了孩子一巴掌的乡老明显余怒未消,又几脚把其他准备抢白蛇的孩子踢开,这才弯腰准备捡起已经死去的白蛇。
然而,就在孩子们散开的一瞬间,那条本来已经死去的白蛇突然活了过来,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向着一盘的乱石堆冲去。
而求雨的乡民们瞬间鸡飞狗跳,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此时都跳着脚追上去,准备把白蛇抓回来。
看着乡民们撅着屁股仔细翻找石块缝隙的样子,秦天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有趣。”
他淡淡地开口。
“既聪慧,又灵活,还懂得寻找机会,此白蛇,颇具灵性。”
“不过,乡民们为何会用白蛇祭神?”
“此中,或有深意。”
他眉头微微一动。
下一秒,海风掠过,秦天的大袖微动,整个人都宛如乘风一般飘起,宛如羽毛一般落向山下。
两里的距离,一步便跨过。再次落地时,秦天已经站在了那群乡民身后。
一阵带着厚重越音的呼喊声,瞬间钻进了他的耳朵。
“围住围住!”
“万万不可让它跑了!”
“尔等今年若不想挨饿,就必要找到这条白蛇!”
秦天淡淡地扫了一样乱石堆,十几个老者此时正带着一大群小孩子在乱石堆上乱糟糟地翻石块,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一股草木清香味就扑鼻而来,秦天扭头看向祭台。
祭台极其简陋,就是一个乡民们堆的土台,高不过三尺。上面有一个陶制的简陋炉子,里头胡乱塞着一些茱萸等草木,丝丝烟雾从炉子口冒出。
这年头还没有后世那种一支一支的香,所谓的燃香,乃是用专门的香炉,在里头点上檀木粉末等香料。此外,亦无后世那些道家的铃铛等法器之物。
而除了简陋的香炉之外,祭台上还摆着一条鱼。
秦天微微有些疑惑。
祭天需要有三牲,而按照周礼,三牲亦分等级。
比如诸侯可以用大三牲,也就是猪牛羊。而普通黔首便只可用小三牲,鸡鸭鱼。
不过琅琊之地因海水倒灌,纵使引水洗地后产量亦不高,仅供糊口,根本没有余粮喂鸡鸭。
好在海边鱼是不缺的,故此乡民们仅仅只凑齐了小三牲之中的一牲,余者按照后世的说法,唯有心香一瓣。
这也很正常,唯一的问题是,既然已有三牲,为何还要杀这条白蛇?
秦天眉头微动,他平静地转身,恰在此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
“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开口的是一位脸皱得如同鸡皮一般的老者,常年住在海边,让他的脸上已经被水锈彻底覆盖。不过他的身份显然并不是一位黔首,而是一位官吏,因为他身上穿着的乃是一件大秦官吏制式的黑袍。
秦天淡淡地开口:“乡野之人,不值得长者动问。”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引起了这名秦吏的注意。
这年头已有户籍制度。乡民们若要离开自己的户籍地,需要向里长等人报备,并且开具所谓的路条。否则算逃户,按照秦什伍连坐法,邻居亦要被处罚。
后世之户籍制度便是自秦时始,历经两千余年,依然大同小异,只不过不再连坐而已。
因为户籍制度,以及这年头野兽横行,乡民们极少离开自己家乡。祖祖辈辈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彼此都很熟悉,突然多了一个生面孔,自然容易惹人注意。
此外,因始皇帝以氏代姓,这年头问姓什么其实就已经能够知道此人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秦天虽然姓秦,但是他的秦姓显然和氏无关。
他避过这个问题问道:“长者如何称呼?”
长者便是秦时对年老者的称呼,而先生则是对读书人的尊称。秦天宽袍大袖,虽然服白略有古怪,但是一看就知道这种衣服不能做农活,不是贵族公子,便是学子,称一声先生不会错。
“吾今年方三十有七,不意竟已成长者了,王事催人老甚!”鸡皮老者摸了摸自己已经花白的胡子,微微发了一下感慨。
“吾乃是琅琊县佐史,先生可称吾为少端!”
秦天眉头微微一动,了然地点点头。
佐史乃是县官。秦律,一县置令,令下有二尉,一丞。丞尉为长吏。又有佐史一名,称少吏。
佐史要做之事很杂,修县志,报文书,行教化事,乃至祭祀等,皆是他之职责。
眼前这名华发早生之佐史名字为端,若按照秦时称呼,他该叫佐史端或者少吏端,简称佐端或者少端。此次祭天求雨,显然便是他主导。
“乡野之人,见过少端!”
秦天再次淡淡地开口:“不知少端,何故要杀这条白蛇?”
秦天的表现略显桀骜,然而少端并不以为意。
这年头身份阶级极为森严,少端仅仅只是一个低级官吏,仅仅只比黔首身份稍高。随便来个因军功得爵者,都无需向少端行礼。
“先生亦知道吾等在找一条白蛇?”他诧异地开口。
再次拱了拱手,他不等秦天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先生不知,此白蛇,乃是妖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