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乡军寨被夺,刘裕感觉如芒在背,命刘粹率水师、沈林子从陆路发动攻击,一定要夺回乐乡军寨。
战事激烈异常,朱超石所率的船舰折损过半,又在城头万钧神弩的配合下才将宋军水师疯狂的进攻打退。
刘粹所率的二百艘战舰有近百艘沉入江中,高高的桅杆露出水面,密集如林,仿如在江面上树起一道屏障。
站在楼船之上,刘粹看着江上漂浮的尸体、木板,心中一片茫然。
从近来获得的战报可知,雍军在西北一路高歌猛进,魏军再受重挫,崛起之势已难阻挡,以宋国之力有如当年东吴面对曹魏之时,唯有据长江之险方能与之争雄。如今乐乡被夺,夷道危险,若雍军能取夷道必东进公安,届时江陵成为孤城,弃守两难。
正如刘粹所忧,杨安玄得知夺取乐乡后,当即命张锋扫平鸡头山东侧的宋军戍堡。半天时间不到,张锋便打通了进攻夷道城的通道。
大量的雍军乘船过江,在夷道城西面聚集,沈林子看着雍军的营寨不断扩展,从西面延伸到南门外,对夷道城形成半包围,甚至能看到鸡笼山上的树木正在肉眼可见地变少,雍军大举攻城迫在眉睫。
江陵城,刘裕面沉如水,从扬口水寨紧急征调来的百艘战舰走扬水到达江陵城,刘粹残破的水师总算能支撑住沮漳水寨。
可是随即竟陵城的到彦之就送来急报,雍军章山水师顺汉江而下,与杨口水寨的宋军水师激战,王镇恶移师竟陵城西北七里处立寨,摆出进攻态势;夏口王仲德亦送来急报,曲陵雍军向涢口方向移动,他已亲率夏口宋军前去支援。
江陵城外激战正酣,鲁轨率领雍军每日挑战,杨安玄则亲率五千骑奔赴江陵东一百八十余里的华容城。
华容城位于竟陵城西南,距竟陵约六十余里,杨安玄准备取华容后与王镇恶大军汇合,夺取竟陵。
离华容城还有四十余里,天公不作美降下大雨,前往华容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雨势不见止歇,此行每骑带有一罐火药,杨安玄恐怕火药受潮,下令找寻村庄避雨。
官道旁有处两百余户人家的丁家村,杨安玄没有直接纵兵入村,而是在村西林中下马,将士们用随身的雨披系在树间遮雨。
很快,前去打探消息的斥侯带着几名老者来见杨安玄。杨安玄好言安慰几句,向老者打听华容城的情况。几名老者见兵马并不进村,逐渐减了几分惊恐,开始与杨安玄有应有答。
杨安玄问了问税赋情况,得知刘裕即位后税赋比起以前减了几分,言语之中这些老汉对宋皇还是心存感激。
等问到华容城,几名老者苦笑道:“不瞒将军,老汉们只是乡野鄙夫,上一次前往华容城还是数年之前,着实不知城中情况。”
杨安玄见从几名老者处问不出什么,道:“村中可有消息灵通、知晓华容城中情况的人?”
几名老者对视一眼,吱吱唔唔不说话。杨安玄让兵丁提来几捆充装军粮的牛肉干,笑道:“愚与几位长者也算有缘,这些牛肉干便赠与长者,若是谁能知晓华容城中情形,愚当重谢。”
几名老者每人分到两块肉干,约有三四斤重,平常根本见不到荤腥,这些肉干提回家到了过年可是待客的好东西。
听到杨安玄说有重谢,驼背老者动了心,道:“村西头的柳根前几日刚从华容回来看他爹,他应该知道些东西。”
很快柳根被“请”到了杨安玄面前,柳根四十几岁的年纪,在焦山镇酒楼做掌柜,前几日他爹身体不适,回村侍疾,正好遇上。
得知眼前这位将军就是雍公,柳根当即就选定了立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柳根的口中得知,到彦之在华容城中驻有三千兵马,江陵大战重启,华容城中便戒备森严,四处城门仅开放北门出入,进出盘查甚严……
杨安玄的眉头渐渐皱起,华容城严阵以待,攻打并不容易,此行五千轻骑仅带着七日干粮,并未携带攻城辎重,看来要先与王镇恶会合后再来攻打华容城。
雨下得很大,头顶的雨披积水,“哗”的一声从侧旁倾泻,冰凉的雨水溅滴在杨安玄脸上。
杨安玄灵机一动,笑问道:“柳掌柜,这么大的雨不知华容城如何防洪?”
柳根看着瓢泼大雨,面露愁容叹道:“华容城内有水阐、护堤,每年都在秋收之后征役修筑加固。仆从焦山镇返乡时路过华容城,城中正好发布公告征役修堤。这么大的雨,也不知会不会闹灾。”
杨安玄与参谋部诸人研究过华容地势,知华容位于长江与洞庭湖之间,西晋镇南大将杜预征役开凿调弦河连通两地,民间传说俞伯牙与钟子期于此抚琴调弦遇知音,故名调弦河。华容河穿华容城而过,往北注入调弦河,再入长江,因水路纵横,华容一带有“九穴十三口”之说。
命人取来五两金赠于柳根,柳根当即跪倒表示不要黄金,愿为雍公效力,作为向导帮雍公夺取华容城。 焦山镇在华容城北七里,位于调弦河畔,杜预开凿调弦河开通洞庭和长江水路后,焦山镇便成为航运重镇,有“日有桅杆千根,夜有明灯万盏”之说,更有人戏称“小小华容城,大大焦山镇”。
焦山镇舟辑通江达湖,商贾四面云集,消息自然灵通,身为清风酒楼的掌柜,柳根从往来客商口中言论得知,雍公极可能最终一统天下。
机会送到眼前错过岂不要后悔一辈子,柳掌柜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物,当即向杨安玄表达投诚忠心。从方才柳根的介绍中可知此人是个“地理鬼”,甚至对竟陵也有几分熟悉,这样的人用得上。
杨安玄笑道:“金子你放心收好,这是你应得的。”
想了想,杨安玄又道:“你既愿意投效,便先在军中便个九品文吏,等破了华容城再论功行赏。”
柳根狂喜,九品在有的人眼中是不起眼的小吏,但在柳根这样的商贾眼中可是泼天富贵,只说一点由商入仕,便是绝大多数人祖祖辈辈无法逾越的鸿沟。
看到柳根喜极而泣、伏地不起,杨安玄任由他发泄了片刻,这才问道:“柳根,愚此行携带的军粮不多,你可有办法尽快夺取华容城。”
杨安玄不过随口一问,不料柳根还真给出了个法子。
柳根擦了擦脸,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道:“主公,若是军粮不足不妨先占领焦山镇。焦山镇是商贾云集之地,轻轻松松便可筹个数万石粟米,各种物资多不胜数。”
“借粮”,杨安玄点头微笑,道:“不错,愚可以向这些商贾、住户借粮,让他们拿着收条前往洛阳、襄阳要钱。”
柳根听往来商贾说过雍公借十还十二的消息,谄笑道:“主公声名天下人皆知,只要主公开口那些商贾定然唯恐慢人半步。”
指了指大雨,柳根道:“若是在焦山镇堵住北注之水,华容城只需半日便成泽国,届时可轻松取城。”
…………
华容城,镇将秦节巡视城墙,看着城外仍在不断上漫的水势,愁眉不展。
自昨日开始,华容河开始倒灌,秦节派出侦骑前往调弦河打探消息,方知雍军占领了焦山镇,用土袋垒堤阻断华容河。
一夜功夫,华容河倒灌,城中低洼处水深二尺,站在城头望去华容城已在一片汪洋之中。
华容城士族联袂前来要求秦节打开城门,让城中百姓到城外山中避难。大雨仍在下,秦节无奈下令打开南门放百姓离开。
两个时辰后,城中变得空空荡荡,除了城墙处的三千守军整座华容城一片死寂。
“水深多少?”秦节问道。测水的兵丁禀报,“已近五尺”。
城高四丈余,水淹不到城墙之上,可是城墙是夯土筑成,泡得久了不攻自溃。
“哗啦”一声,秦节朝声响处望去,只见西面一处棚屋坍塌,溅起一阵水花。
“秦将军,趁着水尚不深,咱们也赶紧弃城逃命吧。”一名亲近的校尉低声道。
秦节沉吟片刻,道:“前往竟陵的道路被雍军阻断,前往江陵亦吉凶难料,要走也只能前往监利城。”
可是刘裕治军极严,若是不战而逃恐怕性命难保,秦节心想,前往监利城大伙倒是逃得生天,自己恐怕就要做替罪羊了。
正犹豫不决之际,北军的兵丁飞跑而来禀报,“雍公派人下书”。
城北水深五尺余,一艘走舸停在城下,杨安玄的劝降信用油纸包着放进竹筐送上城来。
秦节看罢信后传示众人,问道:“尔等意下如何?”
“万万不可”,有人当即高声喝道:“陛下待我等不薄,岂能做此背主求荣之事。”
众人侧目,说话之人是行军司马吴阳,不用问这位是陛下留在军中的耳目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敌当前,以死尽忠而矣。”吴阳慷慨陈词,不料身旁一名校尉抽出刀从他的胸腹直插而入,血光崩射,惊得众人纷纷后撤。
那校尉抽出刀,指着倒地的吴阳骂道:“姓吴的,你想死别拉着大伙,眼下水困华容,不降哪有生路。”
转过脸,陈遵望向秦节,道:“逃往监利我等尚可降级使用,秦将军当如何自处?愚闻雍公仁厚,天子身在洛阳,何不就势弃暗投明,立功亦能封妻荫子。”
秦节先惊后喜,陈遵这一刀让是让他没了退路。拔出腰刀,秦节一刀斫在墙堞之上,道:“陈遵所言甚是,天子在北,我等自当竭忠报效,归顺雍公。”
三日后,华容水退,杨安玄率轻骑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