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王本想让方紫岚在平山城将养一段时间,等伤好了再做打算,谁料方紫岚没两天就活蹦乱跳地说要护送他一道回京。
方紫岚当然知道襄王打的是什么主意,如今战事已平,他此番回京就是冲着皇位去的了,此时不知根底的人自是不适合放在身边,找一个借口推出去便好。
她当然不能遂了襄王的意,从平山城到京城山高路远的,一路上若是襄王有什么差池她一样不好交差,反正她终究是要回京的,正好顺路。
“姑娘伤势未好,还是不要勉强的好。”襄王看着方紫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脸愁眉苦脸的表情,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待姑娘痊愈以后再上京,我也不会赖账的。”
“我追随襄王殿下本就是自愿,没想过要什么封赏。”方紫岚说着扶住一旁的桌角,虽是没有痛觉但是伤口未愈还是要注意。
坐立不安这个词现在不要太适合她,对着伤势是这样,对着襄王亦如此,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思及此,她索性心一横,“我和襄王殿下不妨有话直说了,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姑娘但说无妨。”襄王看她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不由暗自好笑,这小姑娘又想做什么?
“殿下一路上三番两次劝我伤势要紧,不过是不想要我跟着上京的借口罢了,不知根底的人放在身边终究是不能安心的,再者前几日嫣儿姑娘回去的时候殿下派的人只怕不是护送这么简单,应是去查我的底细了。”方紫岚说得理直气壮,襄王却只觉的心下一紧,这小姑娘竟是猜到了大半,果然不简单。
“殿下信不过我,我心里清楚,既然如此告诉殿下我的身份也无妨。”方紫岚说着忽的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我是方紫岚,独立杀手紫秀。”
一番话说完方紫岚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心底暗暗赞叹自己聪明,反正襄王迟早会查出端倪,不如她提前交底,这样还能把她背后的人都瞒过去,包括公子。
“紫秀,方紫岚?”果不其然襄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微蹙。
方紫岚自然知道原因,襄王妃方紫沁,和她不过一字之差,听起来理所应当的姐妹。
“我和殿下想的那个方家没有关系。”她略一思索补了一句,“现在殿下面前的,只是杀手紫秀。”
襄王微微一笑,小姑娘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那日说到方家她神色不快,如今又着急撇清关系,平日里玲珑剔透,怎的自己的事就这样愚钝了?
“紫秀的大名我倒是听过,听说是一流的杀手。”襄王说着脸上笑容更盛,“只是一流的杀手,怎会来做我的随从?”
“我说过了,受人所托,殿下不是也清楚吗?京中遇刺,青州巡察,一直有人想护着殿下。”方紫岚看襄王笑得高深莫测,只能自己揣测着回答,“北境凶险,一般人护不了殿下,自然只能雇我这个一流的杀手,毕竟若是我认第二怕是不敢有人认第一了。”
此话一出襄王不由地轻笑出声,“你倒是自信。”
方紫岚也是一怔,确实她怎会知道自己就是第一?
可是这种深信不疑却好似与生俱来一般深入骨髓,隐约记得那个男人对她说过,“岚儿,你要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剑,天下第一只属于我的剑。”
眉心一阵刺痛,方紫岚一手扶住额头,一手握紧了手下的桌角,似是要生生攥出一个窟窿来。
见状襄王忙起身走到她身旁,“方姑娘?”
“我没事。”她强撑着放下了手,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他脸上关切的神色不似作伪,可是她心里很清楚,面前的人是襄王。只凭这个身份,她就半分都信不得。
“殿下还想知道什么?”方紫岚故作轻松地再次开口,却见襄王摇了摇头。
她继而追问道:“殿下不问我受雇于何人?”
襄王没有回答。
半晌,就在她以为襄王不再说什么准备告辞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声音,“如果我出你原雇主十倍的钱,你可愿意为我做事?”
“殿下都不问我原雇主出了多少钱?”方紫岚不由觉得好笑,正在考虑说个怎样的价码时,只听襄王说:“我只问你是否愿意。”
他语气中不容拒绝的威势让她不由地愣了一瞬,忽地就明白了他的势在必得,将成天下主的人,又怎会在乎多少钱财?
“好啊。”方紫岚唇角轻勾,“不过我和原雇主的交易是要把殿下平安送回京才算结束,殿下不妨到时再与我详谈。”
她话里透着一股商人的锱铢必较,让襄王只觉得熟悉。
果然是方家的人,商贾出身终究带着做生意的精明,怕是她怎样也脱不去的了。
“殿下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看不透襄王的神色,方紫岚只能开口问他。他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到京后还望方姑娘记得今日之约。”
“那是自然,我们做杀手的讲究一个信字,我方紫岚今日既以紫秀的身份允了你,便不会反悔。”方紫岚说得坚定不移,却从未想过日后会生出那些事端。
后来仔细想一想,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告诉襄王她的真实身份。可是当时只要一想到能为公子掩饰,她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路上倒也算平静,既没有遇刺也没有听到什么消息,然而越是平静方紫岚就越觉得不安,之前她来北境时就听说宁顺帝病危,此次襄王回京是顺理成章的即位,可是京中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要么是襄王手下的人不堪用,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
她这样想着看了一眼旁边的襄王,她自己是倾向于后者的,这一趟相处下来襄王给她的感觉是既有手段谋略的城府又有收买人心的真诚,这样的人手下也不会多差。
期间方紫岚也收到过妩青的信,说是宁顺帝时日无多太后把持朝政,看意思是想辅佐玉成王继承大统,而一直被先帝视为左膀右臂的诸葛家没有表态龟缩不出,只怕襄王回京以后也不会那么顺利。
公子的意思是让她一直留在襄王身边直到襄王即位。只是她还记得那日答应襄王为他做事的约定,一仆无二主,只能边走边看了。
“在想什么?”襄王的声音就这样传到了方紫岚的耳边,“前面就是京城了,怎的这副表情?”
“没什么,就怕这一路无事,只怕进了京倒是有一场恶战在等着殿下。”她说着看向襄王,却见他淡淡一笑,“那还要有劳方姑娘了。”
襄王还真是不客气,方紫岚笑着摇了摇头,与襄王一起进了城入了襄王府。
一入府就见到了熟人,方紫岚也是无奈,不是没想过会见到自家姐姐方紫沁,大概只是没有想到会这般尴尬。
“小的见过襄王妃。”方紫岚仍是一身男装打扮,却还是被方紫沁认了出来,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失态。
方紫岚印象中的方紫沁作为宰相长女,似乎永远是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更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在整个京城都是出名的贤淑,如今这副模样她也是第一次见。
最终还是襄王打破了尴尬的局面,“王妃这是怎么了?这位是秀姑娘,在北境之中救过我的命。”
方紫沁微微颔首敛了神色,淡声道:“妾身无事,只是这位秀姑娘和我家一位妹妹的模样有几分相像,一时之间竟以为见到了妹妹,这才有些失态,还望殿下莫怪。”
“无妨,王妃也很久没有见过家里人了,思念姊妹人之常情,有空便回方家看一看吧。”襄王这几句话说得客气又疏离,听起来体贴入微然而方紫岚没有听出丝毫关心。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相敬如宾?她这样边想着边跟着襄王走到了书房门口。
“襄王殿下若是没有什么事,我就告辞了。”方紫岚看襄王一直没有提那日的事,寻思着自己找个由头先离开算了。
谁料襄王却没有让她走的打算,“秀姑娘是当我那日在说笑?”
“这我可不敢。”见襄王眸色沉了几分,方紫岚也立刻转了话音,“只是一路上风尘仆仆,我现在这副模样实在不敢在殿下面前多留片刻,只求殿下让我先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
“你比这更糟糕的模样我不是也见过吗?”襄王的神色中多了一丝揶揄,她却毫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那可不一样,之前是在战场上,如今是在襄王府,想必殿下也不想自家侍从灰头土脸的吧?”
“罢了,你先去吧。”襄王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吩咐另一旁的侍卫夏侯彰,“带她收拾齐整了就到书房来见我。”
“有劳夏侯兄弟了。”方紫岚抱了抱拳,夏侯彰却根本不为所动,她倒是也习惯了,这一路上夏侯彰就是这么个脾气——沉默寡言,除了襄王的话,旁人说什么都不理睬。
听襄王说当初风河谷之战时,夏侯彰去了平山城搬救兵,没有跟在身边,谁曾想后面出了这么多事。他一直懊悔自己没有做好,而且夏侯彦的死对他的打击也很大。
正当方紫岚准备跟着夏侯彰出去的时候,就听到有小厮来报,说是诸葛家的二公子前来替圣上宣旨。
襄王听说是诸葛家二公子来传旨,便叫住了两人,“你们先不急着梳洗更衣,与我一同去见了诸葛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