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李恒抬起头,那声音似乎只有他能听到,宛如大海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那声音既陌生,又熟悉。
“哥……”
听到李恒的话,叶龙愣了一下,他看了看眼前的祭司,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
“本来,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李恒深吸了一口气,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我觉得,这些年,我们彼此错过了太多。”
“当失去后才懂得珍惜,那已经,太晚了……”
“对不起。”
深海中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不在乎。”
“不只是对你,还是对这个家,亦或者是陆地上的一切,我,全都不在乎。”
“正如那位,不在乎我们会把人间变成何种模样,会把世界重塑成何种面孔,人世的一切纠纷,于我,于祂,不过是一场游戏。”
“你若执着于这层表现,那你定还是没有领悟到何为成长啊,我的弟弟。”
李恒缓缓低下头,这种超凡生命的理论,他应当辩上一辩,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每一下多余的思考,都是一窗风雪。
李渊当早已舍弃了那不必要的一切。
叶龙说李渊在深海下那座名为拉莱耶的城市,那是连他都没法到达的地方。
从那时起,李恒便意识到了什么,但他已经不想去思考了。
“为何不现身一见?”
“因为你还没有做好见我的准备,至少现在还没有。”大海呼啸,声音再传。
“血族似乎给了你不少好处,怪物的世界,喜欢吗?”
李恒呆呆的望着地面,“如果现在让我选的话,我想,我更希望死在那一天。”
“死在我成为怪物的那一天。”
深海下的李渊有些意外,这和他印象中的那个李恒,不太一样,或者说,那不像是一个人。
“你确实变了,弟弟。”
“是什么让你改变的,是时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李恒依旧没有抬起头来,“或许,都有……”
“时间的消磨,生死的时刻,亲人的离世,我发现,我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坚强……”
“人世间数百个小时匆匆流逝过去,我留下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我以前时常会想,用各种各样的东西来试图填满自己。”
“我一直持续着这种循环,直到某一刻断线后,我发现,这很累,也很冷。”
“我好想,回到过去……”
“我好想,在变的单纯,在找到我们曾经共有的话题,我们当年躲着父母,偷偷在被子里点灯看漫画……”
“那年我们看过的麦田,还有大白,我好想,好想再看它一次……再看一次……我们去过的那个麦田。”
李恒说着突然流下两行清泪,“我看到了你给大白立的墓碑,对不起,我想亲口跟它道歉……”
“如果我们的童年能再减少一些阴影,如果我们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李恒带着哭腔的说道,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孩子。
李渊一边听着一边缓缓闭上眼睛。
“我好想,再看它一次,好想……再回到那年……”
“那年我们一起,在那个麦田,有大白,它也很喜欢那里,你还记得吗,我们在那个谷仓里找到的书……”
“依山傍水房树间,行也安然,坐也安然……”
“一头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李恒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小孩子的声音,这让深海下的李渊回想起了那个秋天。
“布衣得暖尤胜棉,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闲暇无事鉴书篇,名也不贪,利也不贪……”
李渊下意识向前伸出右手,但映入眼帘的却是由触手和眼球凝聚而成的巨大手臂。
“你还真是……”
……
“失去了一切后,才懂得过去所拥有的不易。”
“但那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太迟了……”
“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一再的失去吗,若我最后再失去你,我还剩下什么,我又为什么存在?”
深海下,李渊金黄色的双眼一闪,“当人们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时,生命本身便已失去了意义。”
“纵有千古遗憾,可想人世已惘然,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那些丢失的东西,早就拿不回来了,你现在唯一还能失去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生命。”
“你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诉我,你坚持不下去了。”
“执着于过去,执着于人,你失去的只会更多,但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已经太迟了。”
“可若是你放弃为人的一切,那现在,也不算晚。”
“一切,都刚刚好。”
李恒抬起头,“什么都不想失去的人,最后什么都留不住,或许早该如此……”
“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李渊在深海下侧着脑袋,“身为血族亲王,你又何必求人?”
“只要你振臂一呼,再没有008的世界,新的真祖也可以是你,血族亦可听你号令。”
“无需任何人来肯定你。”
听到李渊的话,李恒转头看向了一侧的叶龙,“若放下人性,我可以放下很多。”
“但在那之前,我要完成答应他的事情。”
“我需要一根银线针。”
李渊闻言淡然道:“可惜,你来晚了。”
“你要找的东西,已不在这个世界了。”
这句话同时传进了叶龙的脑海,听到这句话后,叶龙一咬牙,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李恒,不必了。”
说罢,叶龙转头离开了。
银线针不在这个世界,那就只能是被献给了凡人更加难以企及的,某个神秘存在。
看到离去的叶龙,李恒缓缓吐出一口气。
也转身离去。
但就在这时,海下忽然走上来一群密密麻麻的鱼人。
“等等。”
“带上它们吧,灾厄的浪潮应当席卷尘世,无人可置身事外。”
“去吧,将战火带去地上,这战争浪潮的第一枪,可以由你打响,我的弟弟。”
李恒站起身来,几名祭司走到他的身边拿来一件黑袍披在他的身上。
李恒戴上兜帽,然后转过头去,“若有一天,我们重开旧日,我希望那时的我们可看到彼此安好,哥。”
目送着他的离去,李渊缓缓闭上眼睛。
“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