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经常劝告陈平德少动怒心平气和一点的六子,此时露出那满是伤痕的上半身,斜拎着刀就跟在老爷身后朝前冲去。不见一丝老态。但细细望去,还是能看见脚下有些许的不利索,毕竟上了年龄。年少时拼杀太狠,满身伤痕,侥幸活到末年,虽苟活,但依旧有后症。只是,那面色上的姿态,却不见老态,依旧如往日一般满脸无惧。“杀!!!”他神情狰狞的拎着刀高吼着,跟着老爷身后朝前方冲去。这一刻。他仿佛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以前跟在老爷身后,四处冲杀的场景。一个白手起家的人,拉出这么一大票兄弟在石城闯荡,中途不知遇到了多少坎坷,拼杀自然是少不了的。那时,老爷还不叫老爷,叫老大。望着前方手持长矛的甲胄士兵,六子不但没有停下一步,反而脚下速度愈加骤快了起来。“锵!!!”刀矛碰撞的声音在雨中响起。陈平德双手持着那虎头刀,神情狰狞的跳在空中,一刀劈在面前的兵卒脑袋上,一颗大好人头就此滚落在地。“哈哈哈哈哈,痛快!”他一把抹去脸上的血腥,睁开被雨水遮住的眼睛,一时间竟分不清脸上的是血水还是雨水。但毕竟是近百名训练有素的甲胄士兵。乃城主手下的一支精兵。只是刚一触碰,便有了伤亡。道帮和猛虎帮皆有人阵亡,这种情况下,靠着就是用人命去堆。人命堆的够了,阵自然也就破了。不死人是不可能的,正如那日灵泉宗接引长老所言一般,凡人而已,实在是脆弱不堪,被铁器剐蹭一下,便会非死即伤,实属弱小。“九头!”陈道望向一旁那个被刺穿在矛头上的男人,神情狰狞的仰头高吼道。大步冲上去,全力一刀斩断枪杆后,将眼前这个男人救了下来。然而这矛头乃是特制的,刺进腹部,便会形成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鲜血控制不住的往外喷涌出去。他将面前这个男人抱在怀里,嘴巴微微张合了几下,想说些什么一句话没讲出来。这个男人是道帮的一个兄弟,年龄比较大,不愿说真名,绰号九头,平时大家一直喊九叔。“咳...咳。”躺在陈道怀里的男人,控制不住的猛烈咳嗽了起来,半晌后才喷出一团浓郁至黑的血液至一旁,低头扫了眼自己腹部那无论怎么捂也控制不住流出来的血液,愣了一下。随后才抬头望向陈道惨笑道。“道爷,时也命也。”“我老九一生无儿无女孤家寡人一个,得凭道爷看重,将我从死牢里捞了出来,还替我伸了冤报了仇。”“道爷于我有恩。”“我这条命,送给道爷,值。”随后他突然眼中充斥着回光返照的光芒,挣扎着扭头望向一旁的厮杀在一起的道帮兄弟和官兵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只是可惜...”下一秒,甚至还没等陈道来得及回话,怀里男人便嘴巴微微张合了几下,不再抖动,一句话还没讲完,便脑袋突然无力软在一旁。陈道面无表情盯着怀里的这个男人,沉默了许久后,才伸出手将这个名为老九的眼睛合上。“九叔,走好。”随后他轻轻将男人的尸体放在地上,起身拎起大刀望向一旁厮杀在一起的战场。他有这个长枪队的大队长的妻儿在手。他将父亲那两架床弩藏在了前面两辆马车上面,只要他愿意,在见面的第一时间,便可以用床弩给这些长枪队猝不及防的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至少可以减员一些兵卒。而他并没有这样做。他需要一场战。他需要一场血战,让道帮聚起来,他要的是一群以后可以撑起势力骨架的人,而不是一群山匪。不经历真正的血战,山匪永远只能是山匪。他需要一场血战,在道帮心里树立形象,让猛虎帮重新认识他这个少主,好方便他之后的计划。他需要这么一场血战。或许会死人,但,值得。而这次机会很难得。陈道紧咬牙关,眼眶布满红血丝,神情狰狞的低头怒吼着,斜拎着大刀,朝着一个被道帮冲出来的缺口,猛地激射而去。理智告诉他,这样绝对是正确选择。道帮需要一场血战,他也需要一场血战来树立自己的形象。但感性却让他有点情绪波动,道帮每一个人都是他调查好背景,才从死牢里捞出来的,每一个人都付出了不少的感情。他现在还记得,当时帮九叔报仇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满脸泪痕的跪在地上一直磕头说终于有人帮他伸冤了。他当时其实是想多说几句的,但最后还是没有。身在什么位置,就只能做什么事情。或许非本意,但无奈。“死,死的好!!!”陈道怒吼了一声,双脚用力起跳在空中,高举着大刀用力劈下,重重斜劈在一个兵卒的脖子上,几乎将这个人整个上半身一劈为二。用力抽了几下,随知刀被骨头卡不住。索性也不再抽刀,一脚将面前这具尸体踹开。从地上雨水中捡起一柄沾满粘稠血液,也不知是谁掉落下来的大刀,继续冲进人群中不顾伤势的拼杀了起来。没人知道,他说是死的好这句话究竟是在说谁。是在说九叔,还是面前这兵卒。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可能,就连他也不知这话在讲谁。这世界哪有那么多清晰的事情,每个人都茫然的活着,茫然着死去。就在这时——“嘭,嘭,嘭!”城墙上的战鼓猛地擂起。是撤兵的意思。只是战鼓往往只有在开战前才有用,白刃化战斗中,所有人都杀红眼了,两耳不闻两眼不见,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杀杀杀。在数十万士兵汇聚在一起的大型战争中,杀红眼后劈砍同军士兵的场面,也并不少见。但此时毕竟长枪队没有被彻底冲垮,还没有到那种完全白刃化的情况中,大部分兵卒还是抽身朝后退去。而道帮和猛虎帮等人,也没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