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左翼处,高严弯弓搭箭,瞄准前方。
“嗖”的一声。
一支利箭急速而出,正白旗的一个牛录章京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缓缓无力跪倒在地。
他的身上穿着双层精良的重甲,胸口处还特地带上了一块护心镜,却没有挡住这一根犀利的弓箭。
“这明军中也有射箭的好手啊。”
这是牛录章京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随即牛录章京眼前模糊,便没有了意识,引起周边一阵骚乱。
负责支援明军左翼的是高严和张合城。
高严领着火铳兵协防土墙,张合城领着长枪兵刀盾兵等在各条道路上与后金兵进行生死搏战。
明军左翼的战况同样不算乐观,满桂军已经退守到了第二道土墙处,其部同样损失惨重,没有多少有生力量可以继续战斗了。
得亏高严和张合城支援过来的及时,才堪堪稳定战局,没有崩溃。
然而,这也是暂时的。
后金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依靠着盾车,一波又一波地朝明军发起攻击,一点停歇时间都不给明军。
支援的青牙军伤亡也是不小。
特别是高严所部,其所部都是新招募的新军,即便经过了这几日战斗的磨炼,已经快速适应了战斗的残酷,但是作战技艺还是要比老兵相差不多。
就这会时间,这数百的新军就已经折损到半了。
后金兵也看出了明军支援的青牙军,似乎是新兵,正在不断发起进攻,逼得高严等人不能在后纵观战线,指挥作战,要亲自领兵上前作战。
经过长时间的战斗,满桂身上全是鲜血,身旁的亲卫也是个个带伤。
他好不容易将一波正白旗的马甲给杀退,稍微松了口气,望了下周边,然后朝高严喊道:“高把官,贼虏势大,你支援过来的兵力不多了,我们还需要再向中军那边求援。”
高严一刀砍翻一个白甲兵,头也不回地喊道:“满将军,恐怕不行了,都督和大人那边,已经抽不出援兵了,我率领援兵过来支援后,正面战场那就只剩下两千余人了。”
满桂呆了一呆,随即惨笑道:“哈哈哈,也罢,我满桂也不是孬种,没有援兵就没有援兵,我等死战吧!”
他朝场上众人喊道:“兄弟们,死战不退!”
场上还活着的军士大声回应:“死战不退!”
明军的右翼防线,刘勇和罗谦合战死在沙场了。
两人临死的时候,脸上没有痛苦,全是轻松之色,特别是刘勇,嘴巴咧着开开的,临死还保持着笑容。
在两人的身上,伤口密布,到处是箭矢和长枪砍刀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汨汨而流。
而在他们旁边的一条道路上,几个甲长还正在疯狂拼命地与敌人战斗,他们身后的数十个青牙军面色坚毅,没有人的脸上露出一点退缩。
马名砍翻一个建虏,大步奔了过来,看到刘勇和罗谦合的尸体,瞬间大声恸哭。
再看着前方仍旧是源源不断的后金兵,他们军士像是由大山和海洋组成,一眼望不到头,无边无际。
“真没办法了吗?”
马名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绝望,但很快又变得坚定。
他猛地拿起旁边的一杆大枪,朝着涌来的后金军主动冲去,声歇力竭地大喝道:“兄弟们,杀虏!”
为数不多的青牙军,跟在马名的身后。
每个人都爆发了呐喊,目光坚定,表情中没有一点害怕。
他们爆发出的呐喊声,在这一刻惊天动地,宛如春雷滚滚。
明军的正面阵地上。
大批的正黄旗和正红旗后金兵,开始涌入阵地当中,他们进攻的非常稳妥。
进入第一道土墙后,便依靠着盾车的不停推进,最前方排了六七层的盾车,稍微一数,数量竟然都有上百多。
将盾车推进完毕后,又驱赶着辅兵跟役,去收拾两道土墙之间的泥袋和土袋。
这些跟役和辅兵的性命,在后金军的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后金将领们一点也不管他们在明军火铳火炮下的伤亡,只是不断催促他们加快动作,清理泥袋土袋,为盾车的继续推进提供顺畅道路。
对于这些盾车,青牙军的火炮力有未逮,不能一下子将盾车给全部清理掉,又因为角度的原因,只能轰击正面一些盾车。
而在火炮难以轰击到的地方,后金军的盾车不断地往前推进,持续逼近。
等到推进到三十步以内后,藏身在盾车后的弓箭手们箭矢齐射,给青牙军火铳手们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后金军几乎人人会使用弓箭,在盾车的掩护下,青牙军正面防线光靠着仅剩的火铳和火炮已经是抵挡不住后金军逐步前进的步伐了。
眼见后金军逼的近了,温越让王钩领着炮队往后撤退,重新架构炮兵阵地。
然后又让长枪兵和刀盾兵顶上去,双方就在第二道土墙前的道路上,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疯狂肉搏。
不断又后金兵冲进土墙中,然后又被赶了出去,然后又冲了进来,再又一次被赶了出去。
战况激烈无比,温越喝袁崇焕已经放弃了指挥。
各自领着亲卫上前搏战。
袁崇焕的伸手算是不错,舞着一把关公大刀呼啸生风,威势不小,砍死劈死不知多少后金兵。
温越则是左手持盾,右手持着大枪,搏战之时,他先是用盾牌挡住后金兵刺过来的长枪大斧,然后右手持着的大枪趁机刺死,或是用力砸下。
“爽!真他姥姥的爽!”
面前土墙缺口处,堆积起的尸体已经成了一座小山,其中明兵和后金兵夹杂在一起,不知各是多少。
地上血液已经流了一片又一片,滚烫的热血,即便是零下十几度的寒冷,再也冻结不住了。
又是一波的后金兵被赶出了缺口,温越和袁崇焕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温越对袁崇焕比了个大拇指。
说实话,温越对袁崇焕拥有如此强悍的武艺,有些意外。
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袁崇焕拥有不错的武艺。
想来,或许和他一样吧,自从当上了众人的主帅,就很少有真正上阵杀敌的机会了。
袁崇焕哈哈大笑,同样回给了温越个大拇指。
然后抬起大刀,往身上一抹,将插在盔甲上的箭矢全部连杆斩断。
后金军似乎被袁崇焕和温越两人的凶猛之势给吓住了,在原地犹豫着,没有马上在此进攻。
正在这时。
温越突然接到了右翼传来的禀告,刘勇和罗谦合两人战死的消息。
瞬间,温越感觉眼睛一红,一股悲伤愤怒之意充斥在脑海当中。
这时,正在犹豫不前的后金兵,受到了身后将领的催促,又开始发动了进攻。
温越脑海更加愤怒了,大喝一声,举起长枪迎了上去。
“保护大人!”
谢不冬、熊一扬以及温越的护卫们,一起拼命护在温越的两侧。
对护卫们来说,他们的生死无所谓,但温越不能死。
温越若是死了,青牙堡和中前所的一切都是完了。
见墙外犹豫良久的大股正白旗重甲又是涌到,他大声呐喊,急冲而去。
袁崇焕那边也同样舞着大刀,迎上了冲过来的建虏,他的身旁也紧紧跟着亲将和护卫。
“杀啊!”
“杀啊!”
……
尸体一具一具的倒下,温越不知道挺枪突刺了多久,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在温越的身边,一个接着一个护卫倒下,谢不冬、熊一扬两人身上不知出现了多少伤口。
袁崇焕那边,亲卫也战死了许多。
那个经常来温越这边传命的亲卫,温越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此时他的惨烈足以让人敬佩。
这亲卫全身是血,手上的大刀的刀刃都已经发卷。
他一直战到无力虚脱,才被几个后金兵一起用力刺死,可即便是这样,这亲卫还是鼓起余力,大刀往前一甩,将一个后金马甲兵的头颅给甩成了两瓣。
亲卫哈哈大笑:“杀了十多个建虏,老子回本了,爹、娘、大姐、小妹,你们看到了吧,我给你们报仇了,拖了十多个建虏下去,回本了……回本了……”
他的声音逐渐低落,生命力从他的身上被抽干,可脸上还有笑容。
“死!”
温越左手用力,盾牌往前一砸,直接将一个正黄旗白甲兵的胸膛给砸塌了下去,还将他砸的倒退了好几步。
然后右手用力,大枪猛地往前一刺,将一个正黄旗的马甲兵给刺了个穿心堂,再用力一甩,马甲兵的尸体连着砸向了几个冲过来的后金兵,一起砸倒在地。
另边,眼见自己的亲卫战死,袁崇焕眼睛赤红,手上舞着的关公大刀越发凶猛,将一个个后金兵给砍翻在地。
一里外,后金大阵中。
暂领正黄旗的旗主,看到正黄旗的勇士儿郎们一个个倒在地上,战况惨烈至极。
多铎面色苍白,喃喃自语道:“这伤亡实在太大了,勇士儿郎们死了太多了……我们还要打下去吗?”
在他身边,其他旗主贝勒也是面色难看,脸色发白。
其中那个蒙古旗主和几个披甲人首领,更是面如土色,看着惨烈的战况双眼发直,心疼不已。
只有皇太极和代善脸色依旧保持着冰冷,但在眼底深处,却也有着一丝恐惧。
代善冰冷着脸,咬牙道:“传我命令,保持攻势,眼下离太阳落山还有段时间,在太阳落山前,一定要将明军阵地给攻下!”
战斗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关键时刻,代善似乎都有些疯狂了:“命令下去,将所有的精锐都推上去,不准有任何人退缩,敢有溃逃者,立即杀掉,全部都杀掉……”
代善话还没有说完。
突然,从明军阵地中爆发出一片欢呼声:“援军到了!万胜!”
紧接着,代善等人听到了数不清后金兵的惊慌声:“援军,明军有援军过来了!”
随即,正在进攻明军左翼的后金军,开始变得骚动和混乱。
代善等人急忙看去,瞬间呆愣住了。
只见在左翼那边的营地处,正有一道道火光燃起,逐渐化成了一片火海,烧起的浓烟遮蔽了整个天空。
而在浓烟之下,是数不清人数的明军,最前方是一大片的骑兵,他们势如劈竹,一头扎进了后金军的左翼军阵当中,来回劈砍,所向披靡。
在骑兵的身后,又跟着数量不少的步兵,正在大步前进,同时不断点燃营帐,烧毁后金军的营地。
在这股明国援军的冲击下。
负责攻打左翼的后金军立即不由自主的溃逃起来。
他们本来攻击明军阵地就已经力竭,全靠着一股气在支撑着,此时看见明军的援兵突然到了,人人恐慌不已,只想着逃命。
代善望着左翼突发的变故,眼睛中俱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明军怎么可能会有援兵,我分明接到的情报,明国朝廷让高第重新接手山海关,那新来的五万援兵停驻不前……”
皇太极面色难看,道:“二哥,不管明国为何有援军到了,现在明军士气大涨,我军士气溃败,快撤兵守住营地吧,以防有变!”
代善脸上带着浓浓的不甘心,最后叹息一声道:“罢了,传令下去,回营地吧!”
明军阵地这边欢呼声一阵响过一阵,每个军士越战越勇。
就在众人快要崩溃的时候,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突然有援兵到达,这无疑是打了一针兴奋剂。
攻击阵地的后金兵这边,立即人人陷入了恐慌当中。
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就立即溃散逃跑。
温越兴奋地砍杀了些跑着最慢的几个后金兵,便虚脱坐在了地上。
剧烈喘息了好一会,才缓了些劲来,然后看向旁边的袁崇焕,兴奋道:“袁都督,援兵来了,我们可以不用……”
话说到一半顿住了,温越愣在原地。
只见他旁边的袁崇焕,从援兵到来后,就用大刀杵在一旁,努力站着。
此时,温越愕然发现,在袁崇焕的身上正有大股大股的鲜血流淌而下。
他的胸口处,赫然插着半截长枪,枪杆的截口是被整齐砍断,但枪尖却破开了坚硬盔甲,深深插入身体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