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大人,这里就是哈尔温伯爵的黑石堡,请进。”一位穿着朴素亚麻布长袍的老人站在城门前,毕恭毕敬地对布莱恩说道。 随着闸门缓缓升起,两人沿着放下的吊桥走了进去。 布莱恩注意到,这是一座位于一处山坡上的朴素古堡,城墙使用厚实的黑色大理石块堆砌而成,被磨平的棱角正无声地向世人诉说着它经历了多少岁月。 这座可以俯瞰地精荒野的古堡被一条充当护城河的分叉河流团团包围在中央,好似一座孤岛。 护城河的水流虽然比一条小溪大不了多少,成年人跳进去,最深处也只没到腰间。 但是宽敞的河床让他意识到,只要上游拥有充足的水源将其添满,这座城堡立即可以变成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孤岛。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布莱恩隐约间在遥远的上游看到一座蓄满河水的巨大水库,正在初生的朝阳里闪闪发光。 在战争时期,城堡是进行持久战的基础。 城堡的建造主要是为了进行防守,常常是辐射范围内的保护站,除了充当防止外来侵略的堡垒,还是压制暴动与劫掠的重镇。 一个精心设计的城堡,可以用较少的部队作长期而有效的防御,给当地带来了一定的和平时期。 自古战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城堡战争也不例外。 粮食对城堡的防御起着关键性作用,只有充足的粮食才能保障城堡的长期防守,各个城堡存储的粮食不同,有的和城堡规模有关,有的和战争时期有关,甚至有些城堡在战争时期储存的粮食可供一年以上食用。 如果城堡有护城河环绕,并且有充足的粮食和水源,坚守城堡的少量骑士便能长期抵御大批的进攻者。 拥有足够的守卫骑士,储有充裕的粮食,防守者在这种优势下可以进行持久战,让侵略者在弹尽粮绝、疾病蔓延以致军心涣散的情况下自动撤退。 布莱恩饶有兴趣地打量四周,他发现这座城堡的围墙、护城河、塔楼、幕墙方面设计的额外用心。 因为幕墙和凸出的塔楼是城堡的主要抵抗线。当侵略者做出攻击城堡幕墙、或企图排走护城河里的水、或填满壕沟时,防卫者就需要安排足够的弓兵和弩兵,在城墙上或箭塔上向侵略者展开反击。 “两年前与塔夏人爆发的那场战争,就是在黑石堡结束的。”老人边走,边对布莱恩讲述道: “塔夏人撕毁盟约,黑色大军毫无征兆地发动突袭,在地精荒原上一路势如破竹,大有一鼓作气冲到金羽城下的趋势。没有任何准备的领主们根本难以抵抗,只能不停溃散逃跑。直到将战火蔓延到哈尔温伯爵的黑石堡,战局才得到缓解。” “是因为上游开闸放水的原因吗?”布莱恩说出自己的猜测。 “没错,这才是这座孤堡的真正意义所在。” 老人点了点头,“一旦遇到危险,上游水库的闸门被打开,环绕黑石堡的护城河就会被添满,将其变成河中孤岛。 城墙自水中高高拔起,守军自塔楼上便可看清对岸数里之内的所有事物。若想切断各方支援,攻城方就必须兵分两路,将军队安置在护城河的两岸之间,把这座孤堡团团包围。要不然的话,躲在城堡的守军会撑着木筏、小船包抄他们的后路,让他们根本无法安心地朝金羽城进攻。” 布莱恩微微点头,一条被分叉的河流包围在中央的堡垒,又拥有充足的粮草,对于入侵者来说是最不愿意看到的。 像塔夏人这种闪电战的进攻方式,面对这座孤堡的龟缩防御,的确可以大幅度延缓他们的进攻速度。 这样的话,战败的军队可以逃进城堡,暂时躲避于城堡之内,进行休养息,等待援军,为再次战争保留军事实力,为转败为胜打下基础。 塔夏人的军队若是不攻下这座城堡,又会被城堡的军队骚扰得烦不胜烦,甚至因此成为失败的转折点。 这就是为什么古代军队攻城掠地,需要一个接一个地将敌人的城池全拔掉之后,才敢安心地计划下一步的进攻,而不是选择忽略那些攻起来吃力不讨好的城寨据点。 事实上,对于两年前发生在地精荒原的战争,布莱恩了解的并不多,顶多就是在酒馆中听到了片面消息。 毕竟好事者们总喜欢凭听来的片言只语去推断演绎自己未闻未见的事,还能做到言之凿凿,这让他对于其中的详细情况,自然不会信以为真。 如今,在交接任务途中,无意间听到当事者的亲口讲述,顿感兴趣的他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但是塔夏人也不傻,他们并没有选择强攻黑石堡,只是在环绕城堡的河岸周围像围菜园子一样,密布削尖的木栅,然后派遣卫兵驻守河岸,以此来阻挡孤堡的士兵登陆上岸,他们的主力部队则驻扎在北岸,打算以逸待劳地迎战从金羽城赶来支援的军队。”老人看出布莱恩对这些事很感兴趣,于是越说越起劲。 “当时的情况可谓是非常严峻,史威特公爵率领的援军迟迟未到,卡加迪王子整合的残军被塔夏人的黑色大军围困在上游的一处山谷苦苦支撑。唯一可以调配的援军,只有我们据守黑石堡的哈尔温伯爵,以及他手下的200名骑士和500多名士兵,剩余的几乎全部都是一些战斗力低下的民兵和青壮劳力。 于是我们英明的哈尔温伯爵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决定,他利用自己仅有的一点部队,将其分成十几股三十人一支的小分队,凭借对河岸地形的熟悉和灵活的机动性,绕过了塔夏人围在河岸木栅周围的卫兵,不断骚扰敌军后方的补给车队,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三天之后,哈尔温伯爵趁着夜色,选择主动出击,他暗中吩咐早已提前分派出去的十几股小分队汇合到一起,组成一支近500人的军队,全部举起史威特公爵的狮鹫旗帜,呼喊着援军已到的口号,杀死守在河岸的卫兵,清除栅栏,引诱他们的主力部队攻击。 等到塔夏人的主力部队醒悟过来,哈尔温伯爵已经亲率200名骑兵与困守山谷的卡加迪王子里应外合,手持刀剑和火把冲进了敌军上游驻守的营区。 混乱的夜色里,无数帐篷被引燃,战马嘶鸣,士兵互相践踏,被搞得晕头转向的塔夏人军队乱做一团,他们的指挥官倒是非常冷静,做出了眼下最正确的判断,率领军队乘上提前备好的退路木筏,打算全部划到对岸,与自己后方的援军汇合。” 布莱恩暗自点头,双方的做法和判断都非常正确。 这位黑石堡的主人哈尔温伯爵为了解眼下的困境,魄力十足地将自己手下的500名士兵全部卖掉充当吸引主力部队的诱饵,这才找到了胜利的转机。 塔夏人也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做出最为冷静的撤退指令,选择保存主力部队的实力,也并无过错。 虽然因此失去了进攻金羽城的机会,但他们的军队在威斯特王国南境的地精荒原上一路烧杀抢掠,可谓是斩获颇丰。 这个时候选择撤退回去,也是一场重大的胜利。 然而,真正的转折才刚刚开始,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为两败俱伤的一场大规模战争。 “诸神在上,不得不承认,塔夏人的黑色大军在如此混乱的局势下,还能够让大部分士兵有条不紊地撤退,还是非常厉害的,而当时的我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侵略者撤退外,只能咬牙切齿,的确没有任何办法。” 老人原本沉重的语调说着说着,逐渐变得轻快起来,讲到激动处,甚至还手舞足蹈地向布莱恩比划着。 遗憾的是,连卓尔精灵的手语都略懂一点的布莱恩,竟然根本看不明白这个兴奋地像个小孩儿的老头在向自己比划什么。 从这些毫无章法的手势里,他大概只能猜出是类似命令射箭或者发射投石机的意思。 “但是,那天夜里,突然刮起了狂风,在上游平静的河水中掀起巨浪,水流也因此变得湍急汹涌,一道道水浪被掀起,将所有试图划到对岸的木筏全部朝下游冲去。 当时,我带着民兵就守在黑石堡的城墙上,看到游过来的一排排木筏,以及那些惊慌失措的士兵后,兴奋得合不拢嘴,连忙调动城墙上所有的弓弩和投石机,不要命地朝水里砸去,把这些士兵卷进河水里淹死。 我亲眼目睹到阿玛斯塔夏的最高统乘坐的木筏被投石机砸得稀烂,而英勇的拉克斯统帅也被自己沉重的黑色铠甲拖进深水中,直到战争结束,河水退去,我们才在一堆泥浆里找到他臃肿腐烂的尸骨。 虽然黑石堡的人数有限,大多数人还精通水性,导致绝大部分士兵被冲到下游,侥幸逃得一命,但他们的嘴脸刚挂上劫后余生的笑容时,却发现史威特公爵的援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群盘旋在天空的狮鹫……” 对于地精荒原的河流上游突然掀起风暴,还偏偏在战争的转折点产生,布莱恩敢拿自己的所有财产打赌,这绝对不是吟游诗人口中的‘诸神护佑’,更不是天时的机缘巧合。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莫瑞勒老巫师的身影,以及他身为巫师的另一个身份:风暴德鲁伊。 与此同时,他又忆起自己他的实验室内发现的一张风暴之神塔洛斯的画像。 至此,他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委。谷</span> 也就是说,两年前的地精荒原之战,真正让塔夏人的黑色大军付出惨重代价的,正是莫瑞勒老巫师在上游召唤的风暴。 这让他意识到,这个老巫师恐怕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接触风暴之神的信仰,随着上古邪物被他暂时偏离轨迹,他很有可能因此联系到自己信仰的神祇。 同时,他也想明白了威斯特的卡加迪王子,也就是柯尔妮公主的哥哥,会莫名其妙地在那场反攻战中突然死亡。 这里面绝对存在着塔夏人巫师的影子,他们利用莫瑞勒老巫师暂时离去的时机,趁机杀死了这位王子。 这也是为什么在战争结束以后,塔夏人没有去谴责莫瑞勒老巫师擅自逾越巫师议会与诸国王室签订的‘禁止巫师参与战争’的协议。 因为双方同时触犯了这个协议,自然也就各自打碎牙齿咽到肚子里,默不作声。 布莱恩早就知道,这种所谓的‘协议’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作用变得越来越低。 在这位老管家的指引下,他们走进了城堡。 黑石堡的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内堡,围绕着内堡,还建造许多错落有致的民房,以及马厩、兵营、铁匠铺、粮仓等建筑。 他们从门口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后,老管家领他来到了内堡的会客大厅。 壁炉的火光散发着光和热,让里面变得宽敞而明亮。 大厅的一面墙上挂满武器,有精钢盾,交叉的长剑,标枪和长钩刀,重剑和长柄斧。另一面墙被一个巨大的壁炉占据,上方悬挂着一排斑驳陆离的肖像。 正对着门的墙,则摆满了猎物纪念品——麋鹿和牡鹿的头,它们的双角在野猪、熊和山猫龇牙咧嘴的脸上映出张狂的影子,下方还有羽毛凌乱残缺的凶暴鹰。最显眼的地方摆了一副完整的黑钢铠甲,上面刻印着黑玫瑰的徽记。 “这是从阿玛斯塔夏王国的二王子身上缴获的,至于他的尸体,早就被城墙上的乌鸦啃干净了。”老人一边对布莱恩说,一边向壁炉里塞了一块圆木。 “两年前的那场突袭战中,这位王子还未登上木筏逃跑,便被哈尔温伯爵一枪挑落下马,永远留在了我们威斯特王国。” “布莱恩大人,随便坐吧,真的非常抱歉,哈尔温伯爵此时还在训练那群小伙子,我已经提前派人去训练场通知了,请您耐心等待片刻。”老人对布莱恩躬身行了一礼,毕恭毕敬的道。 “没关系。”布莱恩并未在意的道。 他来此只是为了拿走杀死豺狼人头领的报酬,对于这位黑石堡的伯爵,并没有交往的打算。 毕竟他的目的地是阿玛斯塔夏的阿布雷拉,以及埃塞布拉沙漠的巫师之城,然后再回到自己的领地龙首港。 而他公主未婚夫的身份,已经注定自己不能跟威斯特王国的贵族们去深交。 没多久,布莱恩突然听到城堡内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功夫,便来到了内堡的大门之外。 下一刻,随着沉闷的落地上,大门被响亮的推开。 他看到两位身穿精致的亮银全身铠的骑士,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铠甲的徽章印记是一枚插在碎裂大地上的纯黑色铁剑。 骑士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似乎是扈从一样的年轻人。 走在最前方的那位骑士取下头盔,递给身旁的扈从。 这是一位相貌苍老而消瘦,但精神却十分健硕的暮年骑士,一头银灰色长发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几乎变成了暗橙色。 另一名骑士看样子很年轻,眉宇间与老骑士还有几分相似。 伴随着金属靴子走在光泽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在最前面的老骑士一边摘下自己的铁甲手套,一边望向布莱恩,露出微笑,“泰格瑞拉的紫龙公爵,尊贵的大人,好久不见了,欢迎来到黑石堡做客。” “是布莱恩,不是什么大人,哈尔温伯爵。” 布莱恩握了握这位老骑士的手,“至于做客就免了吧,在你们威斯特王国境内,我将以冒险者的身份打搅你片刻,就会马上离去。” “好吧,布莱恩,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哈尔温伯爵神色一怔,露出爽朗的微笑:“对此,我只能表示遗憾,但我邀请的提议依然不变。” “我的决定同样也不会改变,毕竟今天天气非常好,我希望将这种惬意的时光消磨在赶路上。”布莱恩再次回绝了这位伯爵的好意。 “赶路?”老伯爵皱了皱眉头,询问道:“布莱恩阁下,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这是打算去什么地方。” “这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准备前往阿玛斯塔夏的阿布雷拉城。”布莱恩回道。 “阿布雷拉?”老伯爵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他沉吟片刻,随即意有所指的道:“那你可要注意安全了,最近的阿玛斯塔夏非常乱。” “我知道了,多谢告知。”布莱恩回味了一下对方的话语,表示感谢,随后他不再多言,直奔主题: “哈尔温伯爵,您拜托给我的事情已经完成,豺狼人的地下洞窟全部侦察完毕,这是我绘画的一张简易地图,希望对你未来会有帮助。” 说完,他取出一张羊皮卷轴递了过去。 “在天生诸神的见证下,我代表地精荒原所有遭难的村落,向布莱恩阁下表达谢意。”哈尔温伯爵接过地图,并未查看,直接对布莱恩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布莱恩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对方的感谢。 因为他非常清楚,作为泰格瑞拉的王子,以及龙首港的公爵,他尊贵的身份让他必须明白,在为人处世的时候,该如何做出适当的谦逊和自豪。 若是他对于眼前这位威斯特国王的伯爵过分谦逊或者过分自豪,都会让对方心中升起轻蔑与不屑,所以这个‘度’他必须把握好。 “亚特,去兵营召集人手,让那些小伙子们都做好准备,是时候让他们见见血,消灭这群隐居在洞窟里的豺狼人了。” 年轻的骑士略微诧异地望自己的父亲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他手中的简易地图。 他顿时感觉自己这位一向谨慎小心的父亲今天做事怎么如此冲动,连地图的真伪都不确认一下,便直接准备向肆虐荒原的豺狼人发起攻击,这...... “那倒不必了。”布莱恩叫住了年轻的骑士。 老伯爵精明的双眼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随即怔了一下,嘴角不禁浮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年轻骑士的眼神中则充满不解。 “在侦察豺狼人洞窟的时候,那里的豺狼人全部被我顺手清理干净了。”布莱恩耸了耸肩,神色平静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