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将近,晨风刮起散漫于地的枯花,是非的界线怎么如此模糊,皎洁的月也要闭上眼,幽幽的风吹向不明困惑的世间。
为了避免凤姿雅误会自己是坏人,乐飞急忙澄清道:“小凤,你别相信他的挑拨离间,真的只有我跟你发生那种关系,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让别的臭男人沾你一根手指,你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自以为剖心挖肺的拼命解释,孰不知只是火上加油,凤姿雅取过衣服遮掩身躯,双眼射出愤恨的扭曲心灵。
做了这种无耻行为还振振有词,纵然杀他千万次也难赎其罪。
露出回想的沉醉表情,释宇星摇摇头,叹道:“乐兄实在太讲义气了,何必为我费心开脱罪名呢?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尝了就不后悔,现在我还清楚记得,这婆娘右大腿内侧的三颗痣真是性感。”
连这么隐密的地方都知道,本来还迷惑释宇星的“自首”有何动机,被二次伤害的凤姿雅再也没空去思考真相如何。
本是倾城的美丽容貌,被毫不相称的恶毒目光占据,连带使凤姿雅看起来不再似从前般明艳,反而有种望而生畏的丑陋。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贞节,一旦被人玷污,大抵上只有两个选择,接受与不接受,接受就是认命的委身于乐飞,对释宇星来说,嫁给蠢蛋虽然可以算是凤姿雅的一种报应,却白白便宜了乐飞这另一个仇人。
这是不容许发生的情形。
另一种不接受的方式,就是凤姿雅够贞烈,选择自尽结束生命,这样虽能让乐飞伤心,但凤姿雅也早早脱离苦海。
从安排好的管道收到两人约见的消息,释宇星赶来时,恰好撞上乐飞正要做坏事的时候,心生一计,不出面阻止,直到事后再主动跳进来搅和,使本来就下流的强暴变成更卑鄙的轮奸。
这种情形下,立刻杜绝了第一种可能性,然后再以言语刺激凤姿雅,使她报仇之意胜过轻生之念,只能在恨火煎熬下堕落。
释宇星不但要使凤姿雅活着,让她背负着屈辱活下去,也要让乐飞永远得不到最心爱的人,这才是最沉重的报复。
看着由自己顺手推舟而成的闹剧,释宇星的心里并无快乐满足。
报仇这种行为是对逝去的人毫无意义,理想的“纯粹智”便应该拒绝这种不智的情绪,他明知如此,却还是执着于亲情而去报父母之仇,潜意识里本来就不愿去面对这样不像自己的自己。
而如今这两个愚蠢的人,虽是在无心的有意言语上得罪他的父母,却也害他在原本的计划外,又必须多花时间在这不得不为之的惩罚上。
与心里所希望的相反,人越不想做的事,偏偏有无数个机会让你去做,这就是老天名为“试炼”的恶作剧吧。
讲的话得到预期中的效果,释宇星也该功成身退了,凤姿雅要报复,也是先找她自以为的罪魁祸首乐飞,“瑞凤翔宫”和“白马牧场”实力相当,若有了断也不知是几年后的事,几时才轮的到自己。
正要趁乱逃离现场,本来就昏暗的破庙,却突然失去来自门外的光源,取而代之的是狭长的黑影,瞬间掩没了大家的视线。
“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想当年捉到‘花彩蝶’芙欣,我也要暂时避开正道人士的追杀,偷偷摸摸躲起来享受,哪像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在公开场所就大干一场。”
在破庙的三人,姑且不论失去“凝星蕴邪”的释宇星,乐飞和凤姿雅都是出自名门之后的继承人,实力虽不入“南武新秀”之列,但凭其所习顶尖武技心法上的优势,也比一般所谓的高手,高上那么一点。
不过直到这神秘怪客来到门口,两人才惊觉被无声无息的接近,双方在心理上便已有了差距,更何况目前可能是“三”方互敌。
而这人漫不经心的说起多年前震惊武林的惨事,侠女芙欣的裸尸出现在“永安河”上时,除了秀美的脸部故意保持完整,泄漏她的身分,被凌虐至变形残破的躯体,实在会使看过的人都后悔有眼睛。
乐飞和凤姿雅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一人,足以让他们心境转变的那一人,“六道盟”中的“恶鬼”蚁啖靡。
若“六道盟”最神秘的是“天道”,那最残忍的必是“恶鬼”莫属,蚁啖靡的拿手把戏不是赐予死亡的结果,而是剥夺生命的过程,变态的性格不仅不让敌人痛快的死,还喜爱享受折磨人所带来的乐趣。
尤其是女人落入他的手中,就像是注定被破坏的新奇玩具,纵使主人厌倦不要了,也不让别人有机会完整拥有。
同样被困在庙中的释宇星也是一愣,想不到会有如此棘手的人出现,但这里的身分地位可轮不到他出头,还是让乐飞当先锋探探情况吧。
乐飞吞了口口水,强自镇定的道:“前辈有何想法,不妨明白的说出来,晚辈愚鲁,别阻了前辈的时间才好。”
随着走进庙内,蚁啖靡的面容也渐渐显现,一张坑坑突突的死灰脸,加上过分狭长的鹰钩鼻,阴鸷桀骜的样子令人不敢恭维,道:“嘿嘿,你们享受过了也该是时候放手,想活命的就留下女人,乖乖闭嘴离开。”
根据武林上的传闻,蚁啖靡提出这要求早在预料之中,凤姿雅不知是前世造了什么孽,才在同一个晚上,先后遇上“邪星”和“恶鬼”,但释宇星也不想插手别人的三角关系中。
突然一瞥,只见乐飞脸色苍白,游移的眼睛像是陷入挣扎,虽然现在不知是勇敢驱使,还是脚软时的位置正好挡在凤姿雅前面,但从他心神不宁的样子看来,只要蚁啖靡再微微施压,难保他不会献出心上人以自救。
莫非他并不是真的死心塌地的爱凤姿雅?
再看后面的倒楣美人,本是咬牙切齿的表情,如今却转为无所谓的平静,对付乐飞和无名小卒的释宇星,凤姿雅自认为日后还有办法报仇。
但要是落入蚁啖靡的手中,地狱般的折磨将使她无翻身机会,所以自杀的念头又重新升起,反而对一切都不在意了。
“可恶,生死不渝的爱情果然都是骗人的,不过现在也只能误会下去,让乐飞继续自以为是情圣,绝不可让他发现他自己只是贪图凤姿雅的美色,否则如何造成他的失恋痛苦,也不能让凤姿雅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自杀。”
只有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才能打断他们再朝“正确”方向想下去,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去除使他们觉悟的因子。
“想不到特地赶来陷害人的,现在却要帮他们挡下这次劫难。”
释宇星低声下气道:“前辈与‘白马牧场’井水不犯河水,何必为了一个女人伤和气,只要前辈信守诺言放过我们两人……”
话未说完,神色不动的疾踢地上遗落的“丽羽箭”,利箭化作一道闪电似的虹芒,朝蚁啖靡小腹射去,释宇星也趁此机会跃起,凝起真气于掌心,隐隐现出红蓝之色,“夜缀”掌力准确的向敌人劈砍过去。
为了让乐飞他们无暇思考,释宇星只有抢先出招,主动带进战斗场面中,才能打断蚁啖靡的说话,冲淡他的存在感。
听到释宇星之前的回答,还以为对方是要讨饶的蚁啖靡,原本想故作大发慈悲的放了这两个男人,然后在他们庆幸自己得救时,痛下杀手,欣赏他们临死前懊悔自己愚蠢的表情。
如今却莫名其妙的被打乱了他脑中想像好的剧本。
因为实力的明显差距,他完全想不到对方敢用求饶以外的方法,尤其是趁他享受主宰一切的快感而大意时,就立刻翻脸动手。
因为料错而面上无光,蚁啖靡一声怒哼,杀气如激烈飞扬的风沙般,撞击着乐飞,全身上下如被针毡裹住的痛苦,更难受的是像被无数只蚁蚕侵入皮肤,窜动的恐怖感爬行在皮下,根本不是一般护体真气能抵挡。
魔门里奇异的“鬼蚕食”心法,驱使乐飞在寻求较为轻松的空隙下,自然而然的“前进”,顺着蚁啖靡故意露出的缺口退出门外。
此时乐飞在外,释宇星、凤姿雅在内,蚁啖靡恰好分隔在中间。
这个魔头双臂一展,射向他的“丽羽箭”登时转弯,贯入“鬼蚕劲”的箭环绕着破空啸声,更添其不可抗御的声势,释宇星若原式不改,便会因箭之阻而慢上一瞬,给予蚁啖靡换位空档,再难重新把握敌人的位置。
释宇星只好整个人扑倒于地面,刚好落在蚁啖靡的右脚侧,闪电探手,瞬间出了十多掌,冀望快攻能拖住他的行动。
对来招没有多大反应,蚁啖靡凭着气机感应,察觉到释宇星攻来招式的强弱与先后,原地轻松的左右一晃,却另有急奔疾趋的意味,就只差了这么两三寸距离,释宇星的杀招全部徒劳无功。
庞大的气场立刻从招式用老后,露出的空隙压迫住他,蚁啖靡微一耸肩,小小的动作却像千招万式般,重重把释宇星包围,生起插翅难飞之感。
蚁啖靡桀笑道:“莫做无谓的抵抗,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一道汹涌的气劲,缓缓随着蚁啖靡的伸手而带起漫天火花,若是听话的束手待毙,击实后恐无半寸骨头是完整的。
这就是他所说的死的“痛快”。
只见释宇星双手快速交错,头下脚上的原地窜起,似是直线向上,却因互错之势而造成比弯曲更巧妙的弧度,避开了蚁啖靡的攻击范围。
这种情况可说是极尽奇诡之能了,既守且攻,无论蚁啖靡闪往任何方向,都可能落入释宇星的后着之中。
蚁啖靡却是等着羊入虎口,成名绝技“恶鲸吞”最擅长被动迫主动,再妙至毫颠的招式,最后仍要出手,而掌握目标就能伺机而动,两手反覆捏住各种路线的关键,条地静若渊岳,手心往自己聚拢。
“以身诱招,招不尽成空,以招吞身,身不灭难息。”
惊人的气劲形成狂猛无匹的力场,却又敛而不发,承袭自“魔殛天”的毕生知识,释宇星自然心知肚明,只要碰触到蚁啖靡的衣服,将及未及之时,制住他生机的招式就会像冲来的洪水般,硬生生冲击他的身上。
释宇星心想:“招招受制不如硬拼一招,或许能闯出生路。”
化手刀为一指,平点蚁啖靡眼前空间,再开掌前撑,这两招一气呵成,前劲隐含后劲,设招引诱“恶鲸吞”,高密度的真气团已蓄势待发。
“怎么会这样!”
释宇星仅有的所有内力,汇聚到手太坤肺经,“三尺玄冰”到达饱和时,竟然贯入因“夜缀星变”而半途插入的手干明大肠经,“燎原碧火”立刻销蚀着自己的寒劲,十成内力顿时只剩三成。
可笑的气团竟像个满是空洞的蜂窝,不用别人破解,来到半途就自动烟消云散,这下子就像释宇星毫无防备的送上前去当肉靶。
蚁啖靡一爪圈转,倏地向释宇星右肘抓来,看到释宇星的奇色怪手,也知机的小心避开,“鬼蚕食”有若脱疆野马般注进“海小穴”。
幸好蚁啖靡取的是“夜缀”外的范围,释宇星勉强还能合理的反震回去,可是破碎后的馀劲,却像绵里藏针般透体而入,他才体验到刚刚乐飞的感受,骇得赶忙运功化掉。
但这时蚁啖靡却不追击,反而退开了两步,一道黑色箭影闪现,凝重处竟如山岳巍峙难以撼动,他两袖轻挥绕卷,紧紧缠在“丽羽箭”上,顺势甩箭直插在地上,时间角度拿捏得无懈可击。
忽然感应到背后大气有轻微的扰动,释宇星反射的侧头避过,凤姿雅亦不偏心,另一支白色箭光轻灵若清风无迹,差点就要了他的小命。
凤姿雅也没想到,在偷袭的有利条件下,“比翼双飞”竟然都无功而返。
“砰!”
一股巨力击中蚁啖靡背部,他喷出一口鲜血后便即倒卧在地,竟是乐飞趁着蚁啖靡和释宇星缠战时,从后面偷袭。
释宇星淡笑想道:“这两个人倒是还蛮相配的,都选在同一个时候偷袭,不过还要跟我多学点。”
自己也有点不太敢相信,乐飞颤声道:“成功了……我杀掉他了。”接着变了个脸,对释宇星狞笑道:“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只是笑容还未爬上他的脸部,蚁啖靡已经直挺挺的翻身站起,正好跟乐飞面对面,嘲弄道:“恭喜你偷袭成功。”
接着察觉胸前被轻轻一按,乐飞大骇欲退时,侵入肌肤的真气已纷纷冲撞入体,喀喇几声响,肋骨纷断,直飞出破庙,狂喷鲜血,晕倒在地。
蚁啖靡拍拍身上的灰尘,道:“要不是看在‘白马牧场’归顺皇帝了,我才懒得费神留你一命。”
释宇星叹气暗道:“我会不会搞错了,还以为大家会同仇敌忾,结果凤姿雅和乐飞都恨不得致我于死地,这里最接近死亡的说不定是我,当个大坏蛋果然不是好事情,必须在明处接受人家的报复。”
“失去生命就什么也做不到了,聪明人是不会为报小仇,而失去报大仇的机会,还是放弃原先报复他们两人的计划吧。”
不像别人会因固执而陷至错恨难返的地步,出现意料之外的变数,释宇星倒是蛮会替自己找个理由解释失误的,不必背负失败的失误。
后跃至凤姿雅身后,趁她吃惊来不及反应时,右手朝她的雪白颈项扣去,想以她当人质,以求从这困境中独自脱身,但是蚁啖靡竟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好似毫不在乎等着看戏的样子。
“难道他又想先给我希望,再让我绝望,这女人的死活,对他根本没多大关系,那我又何必浪费口水威胁他。”
立刻改变手法,顿时从制服人的扣变为抱住人的搂,转换的过程平顺迅捷之极,凤姿雅只觉一阵眼花缭乱,根本没察觉到释宇星原先的想法。
释宇星抓着凤姿雅,就朝破庙本来就不甚坚固的陋墙断垣撞了过去。
看着大洞像是在嘲笑他一样,这不是人趣两空吗,蚁啖靡眼中闪出寒芒,带着个人能跑多远,势挟劲风跃向那个破洞,谁知还在半空,一个人影又从破洞钻了回来,竟然是凤姿雅。
“人后藏人,以为我会怜香惜玉,想用女人限制住我的双手,再窜出来攻敌之不备,这种把戏我也有得出卖。”
蚁啖靡并不伸手接下凤姿雅,任由她撞向自己,从接触的一点透入真气,立刻封住她的行动能力,倒楣的凤姿雅只能重重的摔在地上,蚁啖靡严阵以待释宇星的反击,空无一人的大洞仍像是在嘲笑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难道他逃走了?”
※※※
心神全贯注在掌心处,像是身陷经脉的迷宫,剪不断理还乱的“夜缀”确实让释宇星难以“星变”,“纯粹智”全部专心于解析出,唯一可以不受阴阳干扰的路径,中枢的释宇星反倒晋入无思无虑。
从未试过不花脑筋的感受,世界像变成另一个世界似的。
以往只用理性看待世界的他,现在却能感受到另一面的层次和丰富,忽然间在脑海,“攻击中的他”实实在在的变成刚才“静立的他”的一部份。
这是从未曾有的微妙感触,“纯粹智”将动静的角色在想像中调换,释宇星从“旁观”中看着自己的变化。
这并非高手做到对战时,无惧生死保持冷静的〝客观″,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格,却偏偏在同一个意志的控制下。
由于他是“静”,所以释宇星绕到庙门口,双掌接近蚁啖靡的背部时,蚁啖靡仍无所觉的想着:“难道他逃走了?”
由于他是“动”,灼热的狂流以倍遽增,似能把释宇星的经脉烧溶,“燎原碧火”的热气弥漫着破庙,像是足以烫伤人的肌肤。
激雷疾电的猛劈蚁啖靡背门一下,这次是真正的喷血,虽因为释宇星内力不够深厚,不能施以致命一击,但蚁啖靡还是第一次不知是怎么被人打伤的,向右斜身避开,左手呼的一声,斜劈下来,阻止释宇星追击。
笑声传来,红发的“畜生”井无仁笑道:“老鬼,你也太过大意,他可是能逼退‘四神’的小子,一个人是杀不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