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从车上被他抱下来,她就被人误会了一次。
现在好了,明天早上起来,被刘婶和王叔看到,指不定又要怎么想她。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坏呢!
孟年觉得自己就算是亏死,今天也绝对不会再碰他一下。
可惜男女之间的力量差距实在太大,她想要二次逃脱,却再也不能如愿。
还是叶敛那句危险十足的:“你再蹭下去,我可能真的要再去洗个澡了。”
成功制止她继续乱动。
桌上的牛奶已经放凉,叶敛又出去热了一遍。喝过牛奶,又被叶敛拉着去刷了牙。
孟年再次回到床上,叶敛却又从屋里离开。
他好像去了阳台。
可是阳台上只有她的画板,今晚似乎没有雨,他出去做什么?
孟年看不到,只能听声音。
她没听到画架被拖动的声音,更好奇了。
没多久,叶敛回屋。
他手里拿着一沓画纸、一支水笔。
“其实我更想拿铅笔,但又怕你弄得满脸黑,所以……”男人徐徐笑着,将纸笔都塞进她手里,“真正的画家,不应该拘泥于工具上面才对吧。”
孟年皱了皱鼻子,“你别拿话激我,没用。”
她拿过画纸,咬开笔帽,刚要落笔,齿间叼着的东西就被人拿走。
她脸色微红,垂下头,发丝拢住她脸部的红晕,过了会,她嘟囔:“我当然用什么笔都可以。”
在专业问题上,她总是自信的。
只要能克服掉心里的那道难关。
叶敛没有亲眼见过她画画,上回她沮丧地跟他说不行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
现在看她即将落笔,他甚至比她还紧张。
他假装若无其事:“想要画点什么?”
孟年循着声音睨了他一眼,冷笑:“画牙。”
叶敛:“……”
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无奈失笑。
没有定位的工具,只能拿手比着,她终究还是会因为视力障碍而影响作画水平。
笔下唰唰几下,很快就勾勒出一座宫殿的轮廓。
叶敛靠在她身边,一眼就认了出来。
“还真的有人闭着眼睛画画都画的这么好啊。”
他轻声感慨。
孟年忍了忍上扬的嘴角,眼底有自豪的光,“当年也练了很久呢,就连梦里都在画它。”
总是画建筑没有意思,她早就说过和学业相关的她都没问题。
问题就出在人物画上。
叶敛:“你下午打电话说画好了一幅画,在哪儿?”
孟年眼前一亮,扔了笔,拉他胳膊晃了晃,“刘婶好像把它放在桌子上了,你找找。”
“在这屋?”
叶敛的视线越过她,落在不远处的书桌上。
“当然啦,不然还能是哪屋啊。”
叶敛眯着眸,好像看到了那张画,“我的书房,你也随意可以进,以后想画画就去书房吧。”
他下床走过去,将画拿在手里。
“这是……”
画是素描,只有黑白色,但叶敛却好像看到了它们的颜色。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哪里。
“你猜猜这是——”
孟年话还没说完,就听男人打断:“是外婆家的秋千。”
孟年愣了下,诧异:“你怎么知道?!”
那个秋千早就拆了,是她小时候外公在时给她系的,后来十六岁时外公过世,她怕外婆睹物思人,就叫人给拆了。
叶敛拿着画回来,把画摆在床上。
孟年摸到画纸,眼神怀念。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外婆家的秋千?不管你怎么认出来的,既然你一眼就能说出来出处,想来我画得还是很传神的?”
叶敛嗯了声,“画得是很像。”
他犹豫了下,还是将自己几年前见到过她的事同她说了。
“原来是这样。”
孟年有片刻的失神。
“叶存礼高中住在外婆的隔壁,那里竟然是你的房子。”
“嗯,但我不常住那里,我大学时住校,偶尔才会回去。”
孟年盘着腿坐在床上,闻言笑笑,“我都没注意到过。”
如果看到他,一定不会忘记的。
孟年感慨:“我还以为中考后那年暑假是你第一次见到我,而且我以为,你不会对我有印象。”
叶敛笑着摸摸她的头,没言语。
心里想的是,她这么有特色的小姑娘,见过就很难忘记。
他有点后悔,如果高中和在国内读大学那两年也回来住就好了。
或许他可以早点认识这个邻居小妹妹,带着她长大,引着她走自己走过的路。
或许有他陪在身边,她的童年和少女时代能过得轻松一些。
“送给我吧,可以吗?”
孟年愣了下,“画吗?你想要?”
“嗯。”
孟年犹豫,手往前伸,摸到画纸边缘,“我画的应该很一般,毕竟看不见……”
叶敛以为她要抢,手指捏着画纸往后撤。
唰——
孟年手下一空,哭笑不得,“好吧好吧,送你。”
叶敛说了一声谢谢,又道:“以后的画也都要送给我。”
“你全都要?”
叶敛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透明的文件夹,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画纸平铺放进去,一边坦诚道:
“我希望我可以见证你的康复过程。”
孟年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沉默了会,没自信地迟疑开口:“你觉得我能好吗?”
“当然,不是什么绝症。”叶敛理所当然地道。
他将抽屉推回去,拿过一张新的画纸,“还记得我刚刚说过的治疗办法吗?”
孟年懵懵地摇头,眼露迷茫。
叶敛无奈扯唇,认真道:“我说,我们来创造一些新的回忆。”
他们都是不相信语言而相信行动的人。
苍白的“忘记”二字说起来太过虚无缥缈,叶敛帮她找了一个切实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人的大脑中储存的记忆是有上限的,哪怕是记忆力再好的人,也不会人生几十年中每一件事都能记得清楚长久。”
“假设你的大脑中能够储存100个记忆碎片,其中有10个是不好的部分,我们只要再创造出10个好的回忆,反复加深,并取代坏的部分,就好了。”
孟年听得云里雾里,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给我洗脑?听着好玄乎。”
男人忍不住发笑,他无奈地抬手,点点对方的脑门。
“有没有用,一试便知。”
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总比什么都不做、一味地任由自己在噩梦的泥沼中下沉腐烂的强。
孟年接过水笔,捏着笔杆,茫然四顾,“那……画什么?”
“我。”
孟年的眼睛慢慢瞪大,张着嘴,半晌,才发出一声:“啊?”
“画我,问题不是出在人物画上面吗?”叶敛把画纸塞到她手底下,“你就算再画一百栋房子,一千个苹果,也无济于事。”
“话是这么说,但,但我……”
“你不记得我的模样了?”叶敛挑眉,“上次还说记得我,难不成是哄我的?”
孟年头摇成拨浪鼓,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的大脑关键时刻掉链子,现在闭上眼睛去想他的模样,想到的都是一些不能言说的画面。
好在光线昏暗,叶敛看不到她慢慢变红的脸。
叶敛还在一本正经地想办法替她解开心结。
“我们来创造一些新的回忆,只要新的回忆足够让人印象深刻,我想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
叶敛抿唇笑笑,“顺利的话,以后你摸到画板,第一个想到的人就会是我。”
孟年:“……”
怎么办,现在满脑子已经都是他了。
双目的视力障碍会让她更加专心,于是她能够在男人的引导下,更加投入到画画的事上。
原本在绘画这件事上,她每次都会先想到给她带来噩梦的那个人,可此刻……
她……
孟年涨红了脸,抬手按住男人的手。
“你也不必把我的手放在这种地方吧?”
“这种地方?哪种?”
孟年动了动五指,感受到指腹在触及的结实的肌肉,整个人都麻了。
三只手交叠放置在对面人的前胸上,套娃似的,他按着她,然后她又去掰他按她的那只手。
“你拽着我的手,按在这里做什么?我是画人脸,不是画……画胸肌……”
最后三个字说得比蚊子哼哼声还小。
叶敛面不改色地按紧她的手,扣在自己的胸膛上,郑重其事:“这不是要给你创造新的更加刺激的回忆吗?”
“看你的反应,应该会有效。”
孟年不懂怎么会有人把“耍流氓”这三个字说得这么委婉动听、冠冕堂皇的。
她硬着头皮,往外抽,没抽动。
“知道了,知道了!我已经记住它的感觉了!你快放开我……”
女孩窘迫的样子落在叶敛眼中,他倏地松开手,眼底化开一抹浓浓笑意。
“哦?是什么感觉?”
孟年瞪他,破罐子破摔:“……健硕有弹性很性感!行了吧满意了吧!”
烦死人了。
男人低低笑着,磁性的声音磨过人的耳膜,“嗯,满意,谢谢你这么高的评价。”
“我会再接再厉的。”
孟年警惕:“你又要干什么?”
“当然是运动,健身啊。”他抬手碰了碰自己刚被人摸过的地方,意犹未尽,“下次你再请我当模特,我争取保持它现在的形状。”
孟年:“……”
她可没有请他当模特,是他自己上赶着的。
“哦对了,咱们家的健身室你还没去过,或许那里是一个极好的取材地点……”
狡猾的老男人想起什么,若有所思,“你可以画我锻炼之后的样子,不知道你能画出什么样子的我。”
孟年感觉自己浑身如果有毛的话,此刻一定是全部炸开的样子。
她顶着一张熟透的脸,手往后摸到枕头,抬手就朝人扔过去。
“你当个人吧叶先生!”
叶敛眼疾手快抓住枕头,放在一旁,他手撑在她身侧,弯着眉眼,笑个不停。
被叶敛这么一搅和,孟年再提起画笔,排斥感果然降低了许多。
手指比划着画纸的范围,找好落点,下笔。
记忆力无数张脸从面前闪过,她分神的瞬间,有那么一刻又想起了孙付嘉,想到他做过的事。
那些画面就像是走马灯一样,飞速地在她眼前转走。
后背突然一沉,靠过来一具温暖的身体。
有好闻的熟悉的气息落在她耳边,男人温柔的嗓音徐徐降落:“不要想别的人,就想我,好吗?”
身体在重新坠落到黑夜中的前夕,被一把手用力拽了出来。
孟年慢慢点头。
终于落下人物画像的第一笔。
“我的头好圆啊,剃光头肯定好看。”
“这里,对,我的额头没有这么宽。”
“鼻子再挺一点……算了,水笔也不好改,就这样吧,你记住下次给我画成高鼻梁就行。”
孟年:“……”
她攥了下笔,又松开手,继续画。
“你好棒,看不到都能精准的找到位置,你脑子里是已经有成图了吗?”
孟年:“……嗯,我一直在训练。”
“不不,不对,我头发再多一点。”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满地小声嘀咕,“虽然我也曾经是搞研究的,但我的发量一直是我引以为豪的事情,你不能忽略我的优点,下次记得改啊。”
孟年:“……”
“原来我在你脑海里印象这么深,说实话,你画的还真挺传神——”
孟年太阳穴突突直跳,在画纸上用力戳了个洞,忍无可忍,扭头,“你能不呢把嘴闭上。”
叶敛倏地噤声,乖乖闭嘴。
他安安静静地从背后抱着她,看着她完整地画完了一张他的脸,突然抱着人,把她的身体转了个面。
孟年没反应过来,脑子发懵,晕晕乎乎的就感觉自己迎面撞上来一个怀抱。
“怎么了?”她茫然地问。
唇瞬间被人堵住。
他动情地咬着她的唇瓣,慢慢品尝、舔吮。
孟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突然这么激动。
他干涩的嘴唇碾着她,带着滚烫的欲,呵出的热气平铺在她的面颊上,孟年只觉得自己三魂七魄都被抽离。
压在她后背的手掌慢慢地蜷起,叶敛的五指从她睡衣的空隙里探入。
指尖上仿佛带了电,穿过薄薄的衣料,顺着她散落在背后的发丝,逐步向里,蔓延到滑腻的肌肤上。
孟年身子一抖,手向后撑着床,承受着男人压过来的力量。
她的手掌碰到未完成的画纸,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半晌,叶敛将人松开,给了她呼吸的机会。
他抵着她的唇,用气声问:
“我在你心里一直有一席之地,是不是?要不然你怎么会将我记得这么深刻?”
他们上次见面是在一年前。
全部的次数算在一起,他和她仅有三面之缘。
她怎么会连他脸上有颗泪痣都记得这样清楚?他们明明只有三次碰面。
孟年双目迷懵,轻轻喘着,“你的照片,贴在一中的宣传栏里……”
男人嗓音更哑,“所以你总去看,是吗?”
“嗯。”
开学了会去看,周测前会看,出成绩了也会去看。
大考小考,她有意无意地从那里经过了无数次。
“每天都能看到我吗?”
“也不是,有时执勤不在正门,太忙没有时间去,就看不到你了。”
叶敛阖上眼睛,用力将她抱紧。
她好犯规。
明明都说好,感情的事要慢慢来。
她这样,让他如何还能耐住性子一步一步地走?
“要不,还是画腹肌吧,好不好?”
孟年:“……”
午夜,孟年睡得安稳。
叶敛为她盖好被子,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他拿着震动的手机,轻手轻脚下床,拉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
他垂眸看向那串陌生来电,按下接听。
手机抵在耳边,他没有出声。
对方也沉默着,长达十秒的时间,直到对面笑了一声。
那边说:“你好。”
叶敛手搭在围栏上,屈指扣了扣,轻启唇:
“你好,陆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