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孟年上次离开南城别墅时,从没想过自己会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回来。
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车子缓缓停在别墅前,叶敛侧头看去,女孩双目直勾勾地往前看着,一动不动。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车子停下都没发现?
叶敛弯唇,无奈笑笑。
他身子前倾,趴在方向盘上,也一直侧目凝望着她。
眼睛看不见也没什么不好,起码现在不会发现他的打量,更不会看到他的眼神。
只要他遮掩好语气,她就不会对他心生戒备。
“哎!先生太太回来了!”
刘婶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孟年的发呆。
孟年猛地回神,不知道想到什么,脸唰得变红。
“我,我……”她窘迫地转头,试图寻找男人的身影,“叶先生,你还在吗?”
“嗯。”叶敛眼睛里存满笑意,“孟小姐有何指教?”
“……到了怎么不下车呀。”
“是啊,怎么不下车呢,孟小姐?”
孟年红着脸不说话了,她赌气似的把头扭走,刘婶的脚步声到了近前。
孟年抬手去拉车门,拉了一下没开,她又转头,“叶先生!”
男人低低一笑。
哒——
车锁打开。
孟年推门下车,刘婶热情地扶住人。
“累了吗?我给你们准备了茶点,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刘婶乐得合不拢嘴,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露出兴冲冲的八卦光芒。
她是过来人,打眼一扫就知道两个人进展不小,这么一想,嘴角咧得更大。
从前对着孟年只当是对小辈的怜爱,如今更多了对女主人的尊重与热情。
刘婶带着人进屋,叶敛慢悠悠地从车上晃下来,打开后备箱,将女孩为数不多的行李搬回了房间。
各自回房间沐浴过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天色渐晚,刘婶和王叔在厨房忙晚饭。
孟年乘坐电梯下楼时,客厅里只有叶敛一个人在。
她听到了男人打电话的声音,听他说着她听不懂的法语,犹豫了下,没有打扰,转身朝院子走去。
她坐在熟悉的藤椅上整理思绪,没多久,阳台门被人打开。
有人走了过来,在她对面落座。
孟年闻到熟悉的味道,背脊挺直,不自觉地又规矩了起来。
“叶先生。”
她语气很轻,叫起他来已经比以前熟练了很多。
“现在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
孟年红着脸,不好意思低下头,“嗯,嗯……”
所以?正式确定了关系以后的第一次单独相处,他想要说什么?
孟年其实很害怕这一段突如其来的陌生的亲密关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更何况她已经被蛇咬过两次。
她是个十分慢热的人,再加上在感情方面几乎没有过什么正面的引导,她对于自己一时冲动回应了叶敛的提议始终心存担忧。
说到底,她并不了解他,就连见面也一共只有三回。
她本来就是个十分胆小的人,在答应叶敛之前,她只做过一件出格的事,如今有了第二件。
“未知的世界虽然充满诱惑,但我知道,你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你会害怕,这没关系,如果你信任我,那么一切都交给我来就好。我可以慢慢引导你,如果你愿意。”
“当然,还是害怕的话,你依旧可以后悔。”
温柔的男声徐徐响起,奇迹般,抚平了她些许不安。
她摇摇头,“没关系的,试一试吧。”
协议已经签好,再反悔是不是太儿戏了?
倒不是说完全没办法回头,之前叶存礼也经常把她架在火上烤,逼她顺从,让她在没有选择余地的路上一条路走到底。
只是这次孟年心甘情愿顺着叶敛铺好的路走,不愿意回头。
更糟糕的关系她都经历过,大不了就是再分开。
她相信叶敛和别人不一样,她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想要摆脱过去的自己,叶先生,你不能总拖我的后腿。”
叶敛诧异扬眉,失笑,“还成我的错了?”
“可不就是你的错,”孟年小声嘟囔,“谁叫你总是撺掇我打退堂鼓。”
要是叶敛强势一点就好了,不给她那么多自由选择的权利的话,她哪里至于这么纠结。
“好,我不拖你后腿,”男人嗓音含笑,如她所愿,一锤定音,“明天早点起,我们去领证。”
孟年:“……”
叶敛说到做到。
第二天孟年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她以为叶敛只是随口一句的玩笑,所以根本没当真。
谁知叶敛7点就来敲门。
“您怎么总是这么心急?”孟年困意朦胧,依靠着门框,迷迷糊糊地控诉道,“我昨天才满20岁!”
叶敛已经换好了全套的正装,一举一动十足优雅。
其实他巴不得昨天立刻就抓她去领证。
表面斯文绅士,内心却一直压抑着见不得人的欲--望。
他的目光礼貌克制地停在女孩的脸上,不去盯着不该看的地方。
“去把衣服换掉,我们该出发了。”
孟年稍稍清醒,终于想起自己的穿着,她红着脸一手按住领口,一手又局促地往下扯了扯裙摆。
都怪刘婶,只给她准备了超短的丝绸睡裙,说什么这样穿着睡觉舒服。
舒服是舒服了,就是不太得体……
“那我,我……您等等!”
孟年转头就往里跑。
“慢——”
“唔——”
一声痛呼。
叶敛无奈地捂住额头。
看来回头还是要把卧室里的东西清理掉一部分。
毛毛躁躁的,回头再磕个好歹。
叶敛背过身,站在门口翻看着手机新闻,身后突然传来女孩怯怯的一声——
“那个,能不能麻烦叫一下刘婶?”
叶敛回头,呼吸一滞。
她还穿着那件性感的睡裙,只是头发挽了上去,露出白净修长的脖颈。
极致的青涩中不小心流露出了一丝妩媚。
叶敛心头热意翻涌。
孟年不安地合并了双腿,满面红云,羞赧地低着头,“我看不见嘛,不知道穿什么去。”
毕竟还要拍照,她挑不好衣服,会出错的。
男人喉结滚动,再看下去怕是要失礼。理智促使他偏过视线,目光落点在实木地板上。
他哑着声音,“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挑选。”
孟年的脸更红了。
空气中温度极具攀升,两个人谁也不好意思看谁,沉默将暧昧的气氛推至顶峰,耳边都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那、那麻烦您了……”
孟年往旁边躲了躲,让开空间让人进来。
浅淡的香气从她鼻间略过,心跳停了一拍,她下意识闭紧眼睛。
耳廓滚烫,脸颊烧红,心脏欢快雀跃。
这一瞬间,胸腔有窒息的感觉。
仓促的脚步声远离,衣帽间被人打开,孟年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缺席的氧气又回到胸膛里,融进血液,安抚了超速跳动的心脏。
叶敛挑选好白色衬衣与深色半身裙,很快退出了她的房间。
相比于进门时的险些失控,他离开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
到了民政局,因为孟年的身体原因,工作人员专门给他们提供了单独的房间办手续。
她眼睛看不到,一切都要靠叶敛在她耳边提醒。
确认好个人信息,男人顿了顿,低声:“要签字了。”
孟年愣了下,“哦,好。”
那天签协议时,是沈灿灿握着她的手找签字位置,今天这个任务理所当然落到了叶敛身上。
他没催促,等她同意。
孟年红着脸,对自己即将结婚的对象还有些拘谨客气,她深吸口气,把手递了过去。
下一秒,手背上覆上来一只温暖干燥的手。
他像是已暗中等候许久,终于不耐烦,一旦得到准许便再不许人犹豫退缩。
大掌坚定地握着小手,将笔尖挪到正确的位置。
“签上你的名字吧。”他温声催促。
叶敛站在孟年的身后,将人完全笼在自己的身体之下。
过于亲密的距离,孟年下意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不断地念着叶敛的名字,这才忍住从他怀里躲开的冲动。
她稳住心神,笔抵着男人的手指,一笔一划,名字落在了纸上。
嘭——
盖章。
两个新鲜出炉的红本本落在了两人的手中。
“恭喜,祝二位百年好合。”
工作人员诚挚地发出祝福。
叶敛扶着女孩起身,半揽着她的肩膀,推着人慢慢往外走。
“孟小姐知道这个结婚证意味着什么吗?”
出了民政局,叶敛放开了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肩膀上的温暖远离,孟年有一瞬间失落,恍惚:“什么?”
垂落在身后的手被人轻轻牵起,握在掌心。
愉悦的笑落在她的头:“意味着我再想牵你的手时,都不会再问了。”
孟年仰头望去,注视着那一团不太清晰的光影,也弯了弯唇。
“新婚快乐,孟小姐。”
回程路上,叶敛询问她关于未来住处的意见。
“其实那天我坚持念房产给你听,也是希望你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住处。”
叶敛将车子开得极其缓慢,被后面的路怒司机骂了也无动于衷,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耐心解释:
“我们现在住的这一套是面积较大的那一套,加上地下室一共有四层,但位置比较偏,虽然安静,却不方便你出行。”
“另一套在市中心岭南路,闹中取静,环境和位置都不错,就是稍微小了一点,只有两层。”
孟年小声感慨了一句真是有钱人。
叶敛没听清,“嗯?选哪个?”
孟年摇头,“不需要问我的,我住哪里都行。”
绿灯转黄,叶敛提前降了车速,又惹得堵在后面的司机一阵怒骂,埋怨他明明能冲过去的。
叶敛无动于衷,把车窗合上,转头说:
“我的艺术水平和欣赏水平都一般,大概哪一套的装修你都看不上,这不要紧,等你眼睛恢复,可以按照你的喜好再改。现在让你选择住处也不是以后就定下不再换了,想换随时都可以换,看你心情。”
“你说过想要摆脱过去的自己,那么我希望从此刻开始,从每一个小的选择开始,你都可以做主。”
孟年低下头,掩饰掉慢慢变红的眼眶。
滴——滴!!
红灯倒计时还剩两秒,身后的车像是发泄一般开始冲着他们鸣笛。
叶敛慢悠悠地敲着方向盘,直到一抹绿色倒映进瞳孔,才稳妥地启动车子。
一辆又一辆汽车超过他们,叶敛拐进车辆较少的路,又继续道:
“不管选哪一个,你眼睛恢复好以后我们也还是要再换的,毕竟你的休学时间是一年,一年后你还要继续回东城去上学。”
上学两个字触动了孟年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同样是一个姓氏的人,为什么有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她退学,指责他一个女生不该学建筑,有人就可以非常坦然地和她讨论学业的问题,他甚至已经开始为她的以后做计划了。
“东城我也有房产,你可以选择走读或者继续住宿。”
“我不太了解你的专业,是不是经常需要熬夜?如果是那样的话,住在学校会方便一些。”
“不喜欢加入一个陌生的团体的话,你也可以继续和你原来的室友一起住,只看你的意愿,不要勉强。”
“还有——”
叶敛专注地看着前方,若无其事地说着话,突然身旁人颤着声音打断了他。
“叶先生……”
她只是叫他一声。
多余的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怕再开口,哽咽声就会偷偷跑出来。
叶敛的心脏顿时收紧。
他也不再说了。
关于婚后住所的选择问题,因为叶敛的心疼只能暂时搁置。
晚饭后两人各自回房,孟年从背包口袋里拿出了红本本。
她的手指划过封面,唇角不自觉弯起。
他们的结婚证都是各自保存,她得找个地方放好,可不能丢了。
孟年闭着眼睛,听着ai语音助手的播报,在脑子里描绘了一遍房间布局。
床头柜……
放在床头柜里应该是妥帖的吧。
孟年摸索过去,寻到把手,拉开。
她从来没碰过这房间里的抽屉,所以并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
她以为柜子里应该是空的,所以手伸进去时毫无防备。
结婚证放进去,顶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当啷——”
是撞击声。
孟年疑惑地歪头。
手指伸进去,摸了摸,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体。
长条形状,有抓握的手柄,顺着摸上去,有个圆圆的类似开关一样的按钮。
她好奇地按了下,立刻有嗡嗡声传出来。
孟年吓了一跳,赶紧又关上,再往上摸,她终于分辨出这是什么——
男士电动剃须刀。
她的少女时期是没有父亲参与的,之所以会认识这个东西,完全要感谢她的室友。江荔有一回给她叔叔买生日礼物,准备的就是这个。
怎么会有男士用品出现在床头柜里……
铺满被褥枕头的淡香好像顷刻间有了解释。
咚咚——
“孟小姐,我进来啦?”
是刘婶。
孟年像是做亏心事一样,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
刘婶把装了温牛奶的杯子放到桌上,看到女孩红着脸,疑惑了一瞬,“是屋里太热了吗?”
孟年咬着唇,摇摇头,“刘婶,我想问一下——”
“嗯?”
她鼓起勇气:“这个房间,以前是不是他在住啊?”
她甚至不好意思说出叶敛的名字。
刘婶诧异,“孟小姐不知道吗?整个三楼都是先生的私人领地啊。”
孟年羞赧地闭了下眼睛。
当初给孟年换房间时刘婶还在住院,刘婶不知道为什么先生给孟年换了房间,只当是那会先生就偏爱小姑娘,想把人圈进自己的领地里。
男人嘛,占有欲强一点可以理解。
刘婶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王裕和程盼又被命令禁止提起这件事,导致孟年一直以为自己住的是客房。
刘婶以为她在介意,赶忙解释:“虽然房间是先生之前住的,但床单被罩什么的我都勤换了,孟小姐不用担心。”
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只庆幸还好没人知道她在人家床上做了什么。
刘婶走后,孟年将手里烫手的山芋扔到桌上。
咚——
剃须刀撞到杯子。
牛奶杯卡在叶敛专门命人打造的桌面凹槽里,两相碰撞,杯子纹丝不动。
孟年直挺挺躺倒在床上,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
一想到囧事,她就下意识把被子拉过头顶。
温柔的男香瞬间将她包裹,孟年像做噩梦一样又把被子掀开,猛地坐起来,大口喘气。
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吸气的。
她抱着被子困意朦胧蹭蹭的。
她在柔软的大床上惬意翻滚的。
“……”
顷刻间,脸颊爆红。
咚咚——
又是两声门响。
如果是刘婶,她大概会直接进来。
所以门外的人只能是——
“孟小姐,”门板外,一道男声传来,“请开下门。”
孟年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不情不愿地起身开门。
拉开门。
孟年低着头,扭扭捏捏:“有什么事吗?”
男人隐晦的目光落下。
眼底有暗藏的情愫在涌动。
“不介意的话,可以分我一半床吗?”